话音落下,山洞口随之出现一个人影。 “程哥哥!”苏澄见到救星,哭腔喊他,张着手臂便要扑过去。 阿伟一把拉住她。 他爹和二叔看到来人只是个十四五岁的清瘦少年,混不当一回事。 二叔更呛道:“小子!你知道又怎样?没你的事,你少管。不然小心我让你和她一样把命丢在这里!” 程释分毫不惧他的威胁,淡笑着走进山洞。 “就算你把我们俩都杀了,身上的财物都拿走,又能维持生计多久?你们看着也不像有经营生意经验的样子,能保证一定赚钱?万一亏本了呢?岂不是一夜打回原样?万一这还不算,欠下巨债,几代人都还不清,可怎么办?” 他撩起衣摆坐在一块大石上,一点不像与人谈判,倒像是踏青时走累了随便休息一般潇洒淡然。 “如果我说,你让她跟我走,我就给你们提供一个办法,保证你们每月都有进项,只要肯拼搏,还可能一日千里,日进斗金,如何?” 阿伟他爹与二叔交还了一下眼神,两人都对程释的话将信将疑。 要说一点不心动,那肯定不是。 杀人什么的,不过说说而已,他们最希望的当然还是有稳定的生计。 可这少年,也不知什么来路,他的话未必可信。 何况,在村子里,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是和成年人一样的重劳力,但论见识,肯定比不得。 他们想不好、办不到的事,他凭什么说得那么有把握。 “你是什么人?”二叔问。 苏澄再没有比此时更希望程释成功的,插嘴道:“他是案首!案首!他的办法一定行!” 按手? 阿伟他爹与二叔又对了一次眼神。 他们祖上几代都是农民,没人读过书,科举之远远如登天,案首没听过,按手印倒是很熟悉。 若是有人犯了事被带去官衙,或者哪个地主员外向村人讨债,那都要按手印画押立契据。 所以“按手”是强迫人按手印的那个人的别称? 不管他上头的是官衙老爷,还是地主员外,他们都惹不起。 倒不如先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办法。 二叔再次出头,“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办法是什么?” “我先前在洞外听见,你们如今发愁的生计问题。如果能得到一份有保障,月银又高的差事,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那到底是什么差事?”二叔追问。 程释掸掸衣摆,吐出两个字:“投军。” “别瞎说了!”二叔嗤之以鼻,“虽然我们农门小户,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投军的!” 大夏从古法,哪一家从事什么营生都是从祖上便定下。 农户务农,匠户造器,医术诊症,军户当兵。 阿伟家是农户,想当兵根本不可能。 程释当然不会不知道,他轻描淡写道:“凡事总有例外,据我所知,有一地参军正在招募将士,且不局限于军户出身。” 听起来似乎不太靠谱,但二叔还是想打探一番。 “是哪里?” 程释手指苏澄,提出条件:“先把她放了,我再告诉你们。” “不行,我要她做我媳妇。”阿伟第一个反驳。 “小兄弟,若投军成功,你再挣些功勋,将来想娶什么样的媳妇不能呢,何必要她。又笨又丑,我跟你说,这娶媳妇,丑也罢了,关键不能笨,万一将来的孩子随了娘,非得把你愁死。” 阿伟觉得程释说的有道理。 可是…… 他看看苏澄,她哪里丑呢,明明长得很好看。 莫不是他见的世面太少? 程释见他犹豫,又转向他爹与二叔,“何况她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会做事,你们想要个伺候你们的女人,她肯定不行,洗衣洗出洞,洗碗打烂碗,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到时候你们父子叔侄三个,辛辛苦苦赚钱回来,还不够她糟蹋的,想过好日子,这种媳妇不能要,是吧?” “这位按手大人说的对。” 三人里只有阿伟他爹娶过媳妇,也最清楚妻子贤良与否对一个小家到底有多大影响。 “小兔崽子,咱们家不能要败家娘们儿,等将来爹爹赚了大钱,比她好看的给你买上一打,还个个懂得持家。” 阿伟迟疑地松开手,苏澄立刻冲着程释跑过去,直直扑进他怀里,当然也不忘假装不小心踩他一脚,谁让他把她说得那么不堪呢! 程释安抚地揉揉她头顶上的苞苞髻,然后对阿伟一家三口道:“我今日和你们说的话,千万记得一句也别泄露出去。你们也清楚,不是军户的人进入军中,领军饷,是违反律例,若被人知道,不仅收容你们的上官要被治罪,就连你们自己也逃不了牢狱之灾。” 阿伟三人再三保证守口如瓶,他才一字一句说起:“你们下山后往西走,那里有一处地方,土地贫瘠,又常遇旱灾,农人劳作一年却颗粒无收的惨事时有发生,以至于许多人落草为寇,为祸四方。当地参军为对抗他们想了许多办法,可就连许多军户都变成山匪,军中人手不足,不足以抗击山匪、保护百姓,他实在别无他法,便开始吸纳非军户的百姓进入军中。” 这件事此时并不被外乡人所知。 上辈子,大约是十年后,事情才被临县的官员上奏朝廷。 程释那时已入阁,调查时查阅卷宗,才知道那位破例吸纳非军户入军中的参军早已暗中取得太后苏新月的许可,根本无罪可治。 程释一边说一边拉着苏澄后退,直至退到山洞口,见三人听得聚精会神,没有追堵他们,不准离去的意思,终于讲出人名地名:“荆州何钰。你们去投奔他吧。” 便带着苏澄出了山洞,沿山路快步离去。 薄薄一层罗袜丝毫起不到保护苏澄小脚丫的作用。 在山洞里没怎么走动还不觉得,这时走在山路上,她几乎可以通过脚掌来分辨地上都有什么——枯枝、败叶、细碎的石子,还有很多她根本不知道名字的东西。 它们无一例外坚硬硌脚。 刚开始苏澄忍着不说,可当一脚踩在一根略为尖利的断枝上时,她到底忍不住喊痛。 程释停下来,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雪白罗袜已经染成土色,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刚才怎么不说呢?” 语气中似有责备之意,然而不等苏澄解释,他已屈身半蹲。 “上来,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