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格跟她妈打电话一打起来居然没完连聊了半个多小时都不带停的。
洛静翊也觉得挺新鲜毕竟她和她妈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视频聊天5分钟之内必定挂断。
要是打了10分钟,那肯定是两个人吵起来了。
陈格和她妈聊天聊得还挺细致,说工作说生活里的小细节很耐心地听她妈在那边念叨一些琐碎。
等她挂了电话发现洛静翊要给她营造一个良好的打电话气氛全程非常安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就看着电脑什么话也没说其实挺拘束的。
陈格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罗姐我妈一个人在老家,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话,所以每回跟我打电话的时候都稍微唠叨了一点。”
原来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难怪看着成熟也知道心疼人。
洛静翊摇了摇头说:“你先别忙着跟我道歉有件事要跟你说。”
陈格自从毕业之后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有事要跟你说”。
一般情况下,这句话意味着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要等着挨批,就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通知她。
陈格差点一下子站起来稍息立正:“什么事啊”
坐在写字台前的洛静翊,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来看陈格紧张兮兮的样子有点好笑。
“别紧张,放松点儿。本来之前就要跟你说的,被小苏打断,差点忘了。”
洛静翊将一封邮件发出去之后,气定神闲地继续敲键盘:
“先前我打电话给前台,想加张床给你。前台跟我说最近是这儿的旅游高峰期,床都被加完了,这会儿没富余的。所以你今天晚上估计得跟我睡一块。”
听洛静翊说完,陈格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行啊,只要罗姐你觉得能行,我肯定没问题。”
陈格:你是弯的我是直的,你不觉得不舒服的话,我肯定更没事儿。
洛静翊:行啊,小姬崽心理素质挺稳定。不过你如果知道和你睡一块儿的是你很早以前就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稳定。
同床共枕这件事对陈格而言不算太困难。
从小到大,她们家就一个小小的开间,她和她妈一直挤在一张床上,直到她出来上大学,又跟六个人住在一个寝室里。
虽然没挤在一张床里,但一寝室的同学也挨得很紧密,日日夜夜都住在一间屋,无论做什么事感觉周围都有人,几乎没有私人的空间。
工作后因为穷,依旧与人合租,成日听一耳朵别人的。
即便陈格不太喜欢与人靠得太近,一直想要拥有一个私密的空间,可事实上,她已然习惯生活中有别人的气息。
所以洛静翊说要睡一块的时候,她的确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陈格心想,就算罗姐是弯的,但她刚和前任分手又吵了一架,估计也没心思想别的。
最重要的是,罗姐看上去就是那种品位不凡又分外冷淡的人,连根头发都紧盯着不让掉,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对谁起心思。
想到这儿,陈格的心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处。
和陈格完全不同的是,洛静翊自从上小学的那天,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五岁小孩,便强烈要求与她妈分开两个房间睡。
从此之后,她就没再和任何人躺一张床上。
她嫌弃别人睡觉时张着嘴的丑态,带着气味的呼吸,更不要说是极有可能响彻云霄的打呼声了。
学生时代第一次和逢允歆一块儿去旅游,就她们两人,还要订两个房间。
逢允歆特纳闷:“你也太浪费了吧?两米的大床中间都能再睡一个人了,就这你也要和我分开睡?”
洛静翊:“分开。”
“敢情钱不是钱啊?”
当时已经在诸多杂志上发表文章,每个月稿费近千元的洛静翊丢给她一句:
“我付。你那间我也付。”
“”
逢允歆也就闭嘴了。
在陈格之前,洛静翊从来没有觉得和谁待在一块儿会称心如意的感觉。
就算是逢允歆,也只是让洛静翊没觉得那么脏而已,勉强能忍受逢允歆家的沙发。
而陈格呢,即便是在暗中观察,陈格的所有小细节都没让她失望过。
这个小孩儿,应该挺干净。
这是洛静翊第一次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有一种安心感。
难得遇到这么个叫她放心的人,洛静翊也想试试看,能不能与人拉近更亲密一些的距离。
陈格,是她的尝试。
这一天有点漫长,洛静翊又是拍摄又是照顾病人,晚上还回复了好几封邮件,的确是倦了。
可是当她和陈格一块儿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她依旧没能平稳入睡。
即便陈格背对着她,整个人缩在床边上,和洛静翊相隔了一个半人的空间,只占了一小条的地方,感觉她随便一动弹就会摔到床下。
陈格很知道礼数,全心全意尽可能维持着让洛静翊最舒服的状态。
可是洛静翊还是睡不着。
洛静翊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
闭上又睁开,感觉自己就是躺在棺材里,活了一千年,怎么死都死不了的吸血鬼。
看来还是不行。
就算不嫌弃,但是跟能完全自如地与另外一个人同床共枕,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洛静翊尽量放空脑子寻找睡意。
可能是因为陈格睡觉时太过安静,看不到她的睡脸,也没感受到气息,这么累的一天下来半点儿鼾声都听不着,所以洛静翊思绪在沉浮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被最浅层的梦境捕捉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到了梦境的入口。
但被手机震动惊醒时的感受却很清晰。
嗡
陈格放在她那边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的声响将她们两个一块儿惊醒。
陈格反应极快,就跟一直没有睡似的,几乎在手机震的第一下,立即伸出手将手机握住。
怕吵醒洛静翊,陈格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立即将其挂断。
陈格安静地回头,担忧地看洛静翊。
洛静翊这会儿其实已经清醒了,只不过姿势没变,眼睛也没睁开,看上去就像是依旧在熟睡一般。
陈格松了口气,用身子将手机的光挡住,看了一眼未接来电里的陌生号码。
这个时间点销售或是诈骗团伙应该都已经睡了吧,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
陈格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忽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还是刚才那个号码挂来的电话。
陈格将手机压在胸口,尽量减缓它震动时引发的声音。
小心翼翼地下床。
幸好这床垫的承托能力非凡,她这头在动,洛静翊那边也能毫无波动感。
陈格握着手机去客厅时,洛静翊睁开了眼睛。
这下好了,丝毫睡意都没有了。
洛静翊干脆下床喝点儿水。
卧室的门被虚掩上,陈格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山野。
五邑山那奇石孤峰,在白天看起来姿态若仙,可到了夜里,则完完全全变成了埋伏在黑魆魆的夜空里的鬼魅,不怀好意。
陈格想了想,将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还未有人说话,一丝轻柔的管弦乐声流入陈格的耳朵里。
这如梦似幻的长笛声,是德彪西牧神午后前奏曲的开场。
长笛声悠扬而飘忽,懒洋洋地。
很快,天鹅绒一般圆润、舒缓的圆号声与长笛融合在一起,再加入了竖琴的细腻,仿佛进入了一个优美、惬意又飘忽不定,随时会踏空的梦里。
陈格在听到这熟悉又优美的旋律时,却犹如被雷霆灌顶。
她心跳得极快,月色铺在她僵硬的脸庞上,犹如悲剧电影里,最美丽的女主角在陨落的瞬间,美轮美奂的高潮一刻。
陈格握着手机的指节苍白,喉咙就像是被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堵着。
不仅说不出任何的话,就连呼吸都带着一种随时会溺亡的危机。
电话那头的人在和她一块儿沉默了片刻之后,发出一阵轻笑。
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声音,陈格就听出来了,确定是她。
“小格啊。”
对面的女声字正腔圆,带着清晰的笑意,宛若玉石之声。
她对陈格的称呼很亲昵,就像是叫自家养的猫。
陈格却没有应她。
对面的人并不介意她的冷淡,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
“有三个月没见了吧,听说你最近去荔村拍网综了?真是可怜,根正苗红的年轻女演员居然沦落于此。”那女人说,
“继续这样下去,你就废了。你后悔吗?”
陈格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调听上去平稳,没有被她激怒:
“无论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那女人坐在柔软宽敞的皮质沙发上,手里握着黑皮诺酒杯,酒杯的边缘沾着她鲜艳的唇印。
她坐在办公室里,北京东三环繁忙、拥堵的夜景倒映在酒杯之上,浓缩成一道随时能被她握在手中的光。
她轻抿了一口果味和酸度平衡得相当让她满意的葡萄酒,笑着说:
“怎么会和我无关呢?与你共度那晚的所有细节,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听到这句话,陈格的耳朵就像是被烧红的洛铁烫着似的发烫。
陈格压低着声音说:
“危总,请你不要再打电话骚扰我。不然的话,我一定报警。”
姓危的女人都逗弄她到这个地步,她的声音居然还这么平稳这么小声,明显是在可以压制,不想惊扰到谁似的,和之前几次不太一样。
姓危的女人琢磨了一番之后,问道:“你和谁在一块儿呢?”
陈格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敏锐,并未回答她,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没头没尾的电话,就像是失眠的午夜,随手点播的消遣。
对姓危的女人而言,这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可对于陈格而言,却足以让她心绪难平。
陈格将这个号码也拉黑,握着手机,沉默地站在窗边许久。
头隐隐作痛,她去了一趟卫生间之后,小声地回到卧室。
洛静翊还躺在床上,陈格有点庆幸,应该没吵到她。
陈格回到床上,躺下,睡不着。
又不好翻身,她就缩在先前的位置上,紧贴着床边那一小条的空间。
白天的时候劳累又生病,此时无法伸展,艰难地维持着平衡,还要寻找睡意。
这就是陈格的现状。
是她努力往前走,却永远找不到方向的现状。
洛静翊睁开眼睛,无声地转头,看向陈格。
被子盖在她的腰部,将她下半身遮去了。
如水一般的长发柔顺地铺在枕头上,窄窄的肩膀在冰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脆弱又寂寞。
洛静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南方夏季强烈的阳光被酒店厚重的窗帘勉强遮盖,露出一层金边。
洛静翊发现自己从平躺的姿势变成了侧卧。
而陈格则变成仰面躺着。
陈格已经醒了,正在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从昨晚入睡时相隔一人半,变成现在不到半人。
居然离得这么近
连陈格浓密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脖子上那颗好看的痣,也在眼前。
但是,这忽然拉近的距离是怎么回事?
洛静翊有些不满。
陈格发现洛静翊醒了,下意识地转过头:
“罗姐,你醒了?”
陈格昨晚应该没睡好,眼下有点儿青黑,眼眶也微微有点儿红肿,原本清瘦又健康的小脸,此时带着点儿朦胧的脆弱。
本来距离就很近,她这一转头鼻尖都差点儿碰到一块儿。
陈格似乎估计错了距离,察觉到微乎其微的间距后,立即将脸又转了回去。
洛静翊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小孩怎么回事,睡觉还是不太老实,睡着睡着就过来了。
洛静翊正在腹诽,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腿压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挺舒服的,她还磨了磨。
陈格被她这一动,表情弄得很尴尬,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洛静翊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大长腿屈着,正结结实实地压在陈格的腿上。
膝盖原本距离不得了的地方还有点空间,可刚才那一磨蹭,好像正好蹭了个正着。
洛静翊:“”
被压了一早上也不敢动的陈格:“”
洛静翊将腿抽了回来,察觉到身后有一大片的床铺。
原来睡相不好的是她自己。
睡着睡着滚到了床这边来,挤着陈格不说,还压着人家不让人家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