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纪安笑了笑,他现在的这副身子声音雄厚,有气吞丹田之势,顺手丢给翟长孙那本册子后,便朗声道:“怎么不是我?你还指望薛仁杲来你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做的好事?这名册上,你翟长孙独一份就占了一页,你不掉脑袋谁掉脑袋?”
翟长孙颤着手,捡了起来,这反应和之前梁胡朗的简直天差地别,他急不可耐的翻遍了册子,从头到尾看了一边,复又看了看萧纪安:“不可能,这没道理,这册子上不止是我,还有别的人,那么多人都和薛家是一条船上的,他不可能只杀我一人!”
萧纪安冷眼瞧着他,并未说话,翟长孙被盯的越发紧张,他背后的碗里已经没了水,但还是作势拾了起来喝了一口空气,才顺了顺舌头,道:“再者,我们和薛小少爷做的,也是为了西秦好,国库缺的多,若没有这茶商,盐商,农人赋税我们从来不克扣,这些都是刮的商人的皮,商人皮厚!该扣他们的钱!”
萧纪安冷冷的回他:“那你再从后面看。这名字上除了你认识的那些人,可有你不认识的人?”
翟长孙又翻了一边册子,他用袖子遮住发颤的手,一页页的倒着翻过来,脸色苍白:“有,这后面的,都不是我认识的人,这怎么还有一个我的名字,这册子不对,这册子有假!”
萧纪安从他的手里拿回了册子,只觉得这本名单都快被他揉皱了:“这册子可不假。后面的名字你不认识也不奇怪,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翟长孙闻言,一踉跄,坐在了地上,拿手指着他,嘴巴开合之间却没说出一个字。
萧纪安看着他情急之下失语的模样,笑出了声,继续刺激着他:“你就没有想过,薛小少爷赢了这一仗之后,是怎么死的?西秦的兵,又是怎么死的?”
“不可能!”翟长孙终于捋顺了舌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少统领虽然手段狠毒了些,但这一仗还未打完,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手足相残,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萧纪安脸不红心不跳,复又说道:“且不说我那里知道的这些,你们那黄金千两,可是让薛仁杲好找,他确实不想手足相残,但耐不住西秦国库里没有的东西,都落到了你们的口中,你敢说你这些东西,分文未取?”
分文未取这四个字,分量太重,一下子砸的翟长孙跪在了地上。
他在官场多年,可以说是两袖清风,就算是为了和薛小少爷一起趟这条浑水,他也只拿了一点点东西贴补家用,他为了是什么,为的就是薛仁越的一句承诺,重农抑商,从茶贩、盐贩那里扒来的钱,便不用再去伤民心、误农时,此消彼长后,造福的都是百姓。而他不曾想过,都是流入薛家的真金白银,不等同于流入西秦的国库。
这两兄弟间,分的如此清晰,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不知道这些册子的话都是萧纪安编出来的,他只道自己瞎了眼,一生的心血,却因站错了队毁于一旦。
翟长孙拾起了他背后的碗,这一击下去,终于砸成了碎片,他拾起了其中一片,抵住喉间,踉跄的在牢房里打着转,喃喃自语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我翟长孙对天发誓,此生只做错过这一件事,但不求名利,只求能让西秦百姓免于苛税,若是少统领真要我的命,那不消他来拿!我自己给他便是!”
地牢里的杂草,透着腐烂的气息,一同翟长孙渐渐空洞的眼,他望着唯一能透过光的方向,透过那里看到鸣鸟飞过,只觉得悲从心起。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惜命?”萧纪安看傻子般的看了看眼前的人,只冷冷一笑,他把弯刀丢给了翟长孙:“你若是真的要死,就用这把刀,用那匕首能死成?要死可快点死,别耽误了时辰!”
良久,翟长孙才放下了碗片,拾起了弯刀,颤着声:“我不甘心。”
他不甘心,这一生无愧于西秦,无愧于薛家军,无愧于农时,却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