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十八分,总算散场。 银枝没有接金世安递来的水,兀自带上围巾。 金世安想说话,但遭到银枝白眼。 金世安受创:“你怎……” “安静。” “……” 她与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领着金世安离开了。 他们并列而行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有人评价说:“莫名配啊,这两个人。” 最开心的莫过于黎子牛:“太好了,终于有人管教他了!” 众:“……” *** 沉默。 沉默。 “咳!”金世安做作地咳嗽了声。 还是沉默。 “咳咳!”再不说话可就到寝室了! 银枝像才注意到他在身边似的,讶然:“你感冒了?” 金世安笑道:“没有。”他决定掌握今晚的主动权,遂又问,“你今晚找我,到底什么事?”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白桦小道,石阶高低不平,向坡顶延伸。在路灯下似天梯,起点是他们脚下,终点在天上。 走这条路的学生,一如既往的不多。 银枝拾级而上,踩了四五层台阶,发现身侧空荡荡的。回头,果然,他没跟来。 金世安双手插兜,身形笔直,仰视她。 本来想撂两句狠话,但一与她对视,那些话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是一件怪事,明明她眼神一点都不凶狠,相反,那有一汪深水,柔美幽静。 他却怕。莫名其妙。 他请教过高强,高强给的解释是:“你太爱她了,甚至已经变态了。” 金世安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变态。虽然他确实非常爱她。 几年以后,他自己想通了。 因为他怕这双剪水瞳哭。 被银枝看着,金世安大脑死机片刻,挠头说:“你不是还有话跟我说么。要是不在这讲,我就不走了。” 同一句话,用这种语气讲出来,倒有些撒娇的意味了。 两个路过的女生听到这话,不约而同都笑了。 银枝没有笑。金世安静静看着她,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两个女生走远了。 因年久失修,银枝头顶的路灯光芒忽然暗下来,她的脸也被夜色吞噬,半明半暗,如被墨汁晕染过,有独特的风情。 许久没有回应,金世安内心开始忐忑。 他抬腿,想到她身边去。 但银枝开口了:“你别上来,我问你件事。” 金世安听话收脚:“好,你问。” “今晚上,你和凌泰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他下意识答。 “你别骗我啊,金世安。” 金世安脑袋一转,才真正想起他和凌泰说了啥。 “哦,我把你狠狠夸了一顿。”他丝毫不狗腿,“而且我真心觉得你好,没有掺半点假话。” 银枝没有问他具体夸她什么,而是更严厉地问:“除此之外呢?” “?” “你眼睛有没有乱瞟?” 啥? 乱瞟? 金世安不笨,半秒钟后总算想起这茬了。他和凌泰对社里三个女生评头论足,终点部位还是头和胸。 他懊恼地拍额头:“这个,银枝,你听我解释。” 银枝冷冷说:“你解释啊。” “……其实我就是想对比一下,和她们一比,更显得你好。” 银枝抱胳膊,凉凉地说:“也就是说你还是看了。” “不不……我只看了一眼。”说到最后,他都放弃解释了,“我道歉,求原谅。” 银枝笑着:“我没让你道歉啊,你道歉干什么?” “……” 其实她没那么生气,只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一个高大的男人可爱到这份上,简直惹人犯罪。 金世安嘀咕道:“你这飞醋简直莫名其妙。” 银枝听见了,挑眉:“金同学,我们有关系么?” 言外之意,我们没关系,我有必要吃你的醋么? 我擦,你都亲我了! 还他妈亲的嘴!嘴是随便乱亲的吗! 金世安心头无名火被点燃,两步跨上去,箍住她肩,把她按在路灯杆上。 他咬牙说:“这一晚上,你逗我玩吧。” 银枝眼睛未眨:“逗你什么?” “逗我感情。” 她说:“金同学,我没那么闲。” 他眼里闪过怔愣和困惑。 银枝轻轻靠在他身上:“如果你能忍受我的坏脾气,安子,我们就处处对象试试。” 是的。 她有许多怪异的脾气。甚至自私善妒。 “如果你受不了我,可以随时分开。” 刚在一块就想着分手了? 没门。 金世安心脏狂跳,不能平静。 “受得住。”他抱她腰,没忍住上下摸,“我皮糙肉厚,什么都受得住。” *** 这夜,银枝回去得比王乐乐还晚。 赶在宿舍关门前一刻到楼下,回头,金世安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喉咙紧了紧,银枝说:“你快回去吧。”顿了顿,补充道,“今晚别打电话了。” 王乐乐因为感冒早早回来睡了,不知情的银枝理所当然的把她吵醒了。 “你今天回得好晚。” 银枝“嗯”了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王乐乐喝完感冒药,睡意正浓,没过多久,又快沉入梦乡。 没过多久,她忽被人弄醒。 她困得快哭出来了:“银枝,大晚上的什么事啊。” 银枝说:“乐乐,之前我收到过几幅画,你给收起来了是不是?” “什么画啊?” “八张图纸,你好好想一想。” 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 “哦,那个啊。在我枕头底下呢,我给你摸摸。” 王乐乐闭着眼睛摸索,从枕头底抽出一本书,交给银枝:“在这里头呢。” 之前她还忙着解密,无奈整死都搞不懂。后来自己忙起来了,就把这事忘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银枝接过书,说:“谢谢,晚安。” 她关掉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开了盏小台灯。在橘色灯光下,把书里的几张纸都取了出来。 八张纸,对折起来,厚度可观。 她一张张摆好。 三块石头,红枫叶,太阳,织布机,眼睛,蚯蚓,女人的嘴,山水。 那些画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 谁画的?你么? 不是我画的,是我朋友送你的。 哦,他送我画干什么? 嗯,他抽风了。对,脑袋抽风,嗯…… 说那些话的时候,银枝憋住笑了;此刻一回忆,哪能忍得住? 她嘴角咧开,无声地笑。 银枝自己都未注意到,此刻她心情愉悦,仿佛身在云头,碧空徜徉。 她盯了一会画,动手给画纸调整顺序。 她记得把画拿出盒子的时候掉落在地,那么这叠画的顺序必然乱了。金世安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可以一眼看懂。 一分钟后,银枝摆放完成。 视线扫过画纸,她轻轻念了出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古老《诗经》里的句子,难为他晓得。 她又笑了。 银枝凌晨一点才睡。在这期间,她熬夜写了一封情书。 *** 翌日,课间时分,银枝非常认真地告诉于晓月:“我不是一个人了。” 于晓月愣了下,笑道:“你哪根筋不对了,这么损自己。” 王乐乐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搭腔:“你不是人,是神仙。” 银枝不开玩笑,道:“你懂我意思。” “……跟谁啊?” “金世安。” 于晓月表情僵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祝福你们。”她说,“我是真心的。” “谢谢。希望你也,早日找到所爱。” 王乐乐反应更慢:“银枝你跟他!” “嘘。”银枝点点头,“低调点。” 中午饭点,金世安早早逃课打好饭菜,占好座,就等银枝过来。 银枝赶来,一眼看到他。 “今天你心情很好,很好看。”金世安说。 银枝:“油腔滑调。” 两人吃饭的时候,有人想坐他们旁边,不管男女,金世安都把人家给“赶”走了。 银枝淡淡道:“食堂你家开的?” 金世安说:“不管谁开的,来打扰我二人世界就是不对。” 话音刚落,一道柔弱声线响起:“银枝,我能坐你们这桌么?” 银枝一瞧,心道今天撞大运,躲了她一学期的任筠,竟会跟她拼桌。 金世安直接拒绝:“不行,我们这有人。” 任筠低声道:“可是四周都没位子了……” 这样的我见犹怜的女孩子,是个男人都无法抗拒。金世安油盐不进,还打算拒绝,银枝开口了。 “这是我同学,拼桌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任筠说了声谢谢,坐在银枝旁边。 两人餐变成三人行。金世安嚼筷子,莫名不爽。 银枝有意无意甩他眼色。这才第一天,就开始招桃花了?呵呵。 金世安:你要她坐这的! 银枝:不管她的事,都是因为你。 眼神之战战况激烈。 “那个……”任筠抬头。 硝烟瞬间烟消云散。 任筠不敢直视金世安,看着银枝说:“银枝,其实我想找你借古代文学的笔记。可不可以啊……” “行。”银枝打开书包,把笔记本给她。 任筠激动道:“谢谢。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啊。” 原来只是为了笔记。银枝偷偷瞅了眼吃东西毫无形象的金世安。 就说嘛,这男人不能再糙了,哪有那么大吸引力。 午饭吃完,金世安闷头不语,银枝也懒得去哄他。 一直到她宿舍楼下,金世安才说:“你慢点上去,晚上我来找你。” 银枝应了声:“还有话说吗?” “没了。” 银枝走到他跟前,把折叠精美的纸放进他衣兜里。 他问:“什么啊?” 她笑着说:“你回去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