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枝锁好寝室门,一路小跑下去。金世安靠着光秃秃的树,牛仔裤洗得发白,指间夹的烟已抽一半,若不是半边脸还红着,他这模样其实相当好看。 见她下来,他踩灭烟。 银枝说:“快点走吧,今晚上还要赶回来。” 她需要赶明早上11点的火车,并且行李一件都没收拾。 虽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出了校门口,他们一路沿着黄河走。 只是这个河段的黄河并不黄,相当清澈。时不时有游鱼跃过水面,溅起的水波很快被水冲走。水鸟栖息在岸边,有的姿态慵懒,有的紧盯水面,专注于身为猎物的鱼。 银枝看着奔涌的河水说:“安子,我想看港片。” 金世安说:“行啊,看港片。” 银枝说:“我前年看了个电影,只看了个开头。非常想看结局,我给你说说剧情,你看你知不知道。” 金世安自诩阅片无数,港片更是看了个□□成,几乎没有落下的。 “说吧,主演是邱淑贞还是林青霞王祖贤?” 银枝细想了会,说:“好像是个日本人,还有个女演员姓叶。” 金世安意外,抱起胳膊:“你继续说。” 银枝大概讲了讲前面的剧情,后面她不知道了。 她说完了,金世安眉毛跳了跳,表情变了。 “……你真的想看?” 银枝夸夸其谈:“你不觉得香港人想象力非常丰富大胆么,坏蛋把自己的思维转换到机器上,让自己无敌。还好这只是电影,现实里肯定不可能。” 金世安没工夫听她感慨科技,抠抠后脑勺,想了想,又问她:“你为啥想看?” 银枝说:“被剧情吸引,想知道结局。” “那我告诉你结局,结局是坏蛋死了,死掉的好人通过机器人复活了。” 银枝反驳:“这结局需要你剧透?我需要的是过程。” “……”金世安支支吾吾,“可是这电影,这电影,”他总算找到个借口,“电影院没放。” 银枝主动挽起他胳膊,瞅他:“总有地方能看吧。” 这倒是。 金世安笑了笑,摸出烟:“那地方少儿不宜。” “我成年了。” “那也不适合女人。” “女的不让去?” 他哑口无言,放弃挣扎:“好吧,你跟我来。” ***** 与银枝不同,金世安初来兰州,却早把这座城市转熟了。他带银枝从大路转进小巷,又从小巷一直往里走,走到另一个街口。 终于到了。 这是一栋居民楼,楼道里黑压压的,没有一点光。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守在外面。他旁边立起一个小黑板:录像厅由此进,今日循环播放《英雄本色》《跛豪》《赌侠》。 字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甚至还有错别字。 这家录像厅,连门面和招牌都没有。 银枝表情淡淡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中年人警惕地看着他们,见是一男一女,便松懈多了。复低头干自己的事。 金世安领银枝上楼。他显然是熟客,连每层楼梯有多少台阶都知道,在黑魆魆的楼道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银枝道:“看来你常来啊。” 她语气平常,金世安分辨不了喜怒,便说:“没有,高强推荐的这,只来过两回。” “学校附近不是有很多么,干嘛跑这么远。” “学校附近查得严。”他有些局促,“有些片子可能没有。” 到了二楼,总算有光照进来。 墙上贴满了各类电影海报,有的唯美有的热血有的露骨。 2楼的两间套房大门都开着,传出激烈的电视音效声和男人的喝彩,其中不乏处在变声期中的学生。 金世安听出来,放的是《英雄本色》。 金世安偷偷看银枝一眼,没在她眼里看到一丝怯意,有的只是好奇。 他以前班上的女生都闻录像厅色变。 他们进了左边那间,一个丰满过盛的女人守在玄关处,烫卷发浓妆,喷浓艳的香水。见他们二人,她冷淡地问:“2个人?” 金世安点头。 “2块。” “要个包间。” “加钱。” “知道,说总数。” “20。”老板娘说,“这只是一场电影的价。” 金世安掏钱,道:“我们只看一场。” “看什么电影。” 金世安说出名字,问:“有没有?” 老板娘不屑地哼声:“老娘这不缺片。” 她走进身后的房间,应该是录像带库房。一分钟后,拿着一卷录像带出来了。 银枝朝声响处看了眼。 “别看了,走。”老板娘拿起一串钥匙,领他们去三楼。三楼的住宅被装修成了独立的房间,木板隔开,非常简陋。 与喧闹的二楼相比,这里安静的像医院病房。 他们进了其中一个。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银枝也发现2楼那个大厅环境特别差了。满地的花生瓜子壳,烟头,报纸。还有弥漫的恶臭味。 相对比来说,这个小包间的环境好多了。 一台彩电,一台可容一人睡觉的沙发,还有一扇小窗,紧闭着。 老板娘看了眼时间,没打招呼,“砰”地锁上门。 银枝:“……” 她被吓一跳,去摇门,门和锁都在响,就是不开。 金世安打开电视,把录像带插入放像机里,口吻淡定:“别摇了。” 银枝问:“她关我们干什么?” “为了防止警察突击。”他颇意味深长,“没别的意思。” “……” “到时间她会放我们出去。” 电视渐渐出现画面,金世安问她:“音量合不合适?” 此时银枝的心已经不在电视上了。她站在门边,顾左右而言他:“刚刚那个老板娘,看起来,很厉害。” “是啊,很厉害。”金世安笑着说,“大哥的女人,能不厉害么。” “……”银枝猜测,“黑社会?” “我开玩笑的。” 金世安调好电视,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 三楼,视野不算太好,房屋灰蒙蒙的,树也是灰的,一点都不好看。这座城市的繁华在远处,眼前没什么风景。 “刷”。他拉上窗帘。 窗帘布黑而厚,光线隔断,小房间的空气一下便狭厄了。 金世安指着沙发,似笑非笑:“坐啊。” 电影已经开始了,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团着一个男人,从拐角处走出来。这男人是中东 石油大佬的儿子,生活糜烂,花团锦簇,可谓酒池肉林。 金世安没看镜头,看着她。 银枝弯弯嘴角,方才的那丝不自在已经不见踪影。 她取下书包,把它抱在怀里,坐上沙发,坦坦荡荡地,认真看起电影。 随后金世安也坐下,翘起二郎腿,手无处安放,最后手伸进衣服口袋,摸出烟盒。 正要打开,想起她在身边,遂重新盖上,放回衣服口袋。 电视光线不算太亮,屏幕上有跳动的噪点,像蝌蚪闪了尾巴。 金世安早在家乡小县城看过这电影。三个女主角,有身材有脸蛋,非常符合大众审美。当初他和一帮兄弟看得脸红心跳。但这部三级片还算有剧情的,限制级画面算少了。等他阅尽千片再回头看就觉得清水了。 但是…… 和女朋友一起看,也算情趣。 明明电视有声音,金世安却觉得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听到身边人每次呼吸。 气息吐纳,含苞待放。 他有些后悔来这里。明明知道自己是一团干柴,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哦。”银枝忽然开口,惊讶地说,“原来我看的是剪辑版。” 她指着电视里死亡的全.裸.女人:“我记得没有这个镜头。” 难得的,他没有搭话。 银枝转头看他,仅仅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金世安有很大反应。 火星骤然降落。 他几乎是粗鲁地拉近她,堵住她唇,辗转反侧时,两人都忘了闭眼。 吻够了,他呼吸沉重,在她颈项间嗅着。他似乎偏爱她的脖子,纤长直挺,抬头时是骄傲的天鹅,低头又有水莲的娇羞。在不方便扒衣服的冬天,这儿她的气息最浓,若有若无的酒香,叫他沉醉。 他耳朵贴她胸脯:“你心跳好快。” 银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手向上探去,解开他外套的前两颗扣子,只隔着毛衣触他胸脯。 “你的也是。” 他迅速抓住她手,低沉道:“银枝,我们不在这,换地方。” “为什么?” “这儿脏。” “没关系。” 她的呼吸就在他眼睛前,都是催情的药。 他还僵持着,理智与欲望做斗争。 右手还被金世安抓着,银枝说:“你先放开我。” 他没动。 于是她单手拉开书包拉链,艰难地从里面取出钱包,打开,用牙齿叼出一个小包。 包装是纸做的,与唇接触没多久,便濡湿了。 她就叼着这个东西,与他对视。 热情,赤.裸,挑衅。 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放空一切。 他脑子里“轰”然一声,什么东西都崩塌了。 ****** 整个过程,银枝没有感到疼。 从没有过的体验,让她哭出来。 知道隔音效果不好,也知道这层楼没什么人。她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喊叫。天知道为了这刻她做了多么久的思想建设,如今真正将自己交付出去,她却一点都没感到轻松。 还好他为她构筑了一个世界。 虚构的世界那么愉悦,她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金,金世安,我叫什么?” “银枝。” “不,别这么喊我。” 他改口:“阿银。” 绚烂波涛归于平静时,电影也接近尾声。 银枝早备好纸,替自己清理下身。她穿好裤子,说:“我去拉窗帘了?” 金世安点点头。 窗帘拉开,房间亮起来。 她回到沙发上,脱鞋,与他紧紧挨在一起。 她心里远不如脸上平静。她在等他提问。 她甚至已经想好回答的说辞。 而金世安什么都没问。 他意犹未尽似的,揽住她:“舒不舒服?” 她脸上还有高潮后的余韵,这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下次换个好点的大床,我让你更舒服。” “……”银枝脸不可抑制地红了。 他自言自语:“再找个有地暖的。没地暖空调也中。” 因为这屋子温度太低,为了防止感冒,他们没脱衣服。 他本有些遗憾,不过让银枝舒服了,他自尊心爆棚,且极大骄傲。 这可是他第一次实战演练,能吹一辈子。 金世安春风得意,下意识又想摸烟。 抽出一半,又想放回去,岂料银枝说:“抽吧,给我一根。” 她从没在他跟前抽过烟。导致他几乎都忘了,她会抽烟的事。 金世安的烟盒里只有一根了。他说:“要不给你?” 银枝笑笑,捞起靠沙发的书包,找出烟盒。摸不到火柴,她偏头:“借个火,男朋友。” 她的烟盒已经有些破旧了,可是里面的烟只少了一半。 银枝说:“这盒烟,还是你给我买的。” 金世安笑道:“记这么清楚?” “当然。” “这么久了,你还没抽完?” “嗯。”她缓缓舒气,“我会抽烟,喜欢抽烟,但不会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