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在恶魔眼中越强大才越好看。伊芙笑了起来,打趣道:“这么来看,我不就是一个丑八怪么?”
因为她既没有坚硬的皮肤也没有尖锐的牙齿,从骨骼到皮肤都很脆弱。
拜蒙少见地停顿了一下,开口道:“不,没这回事。”
伊芙歪了歪头:“什么?”
“……”拜蒙意识到没有必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或者说,如果伊芙再提问,他可能也无法说出一个自己都清楚明白的回答。
拜蒙将话题轻轻地揭了过去,说:“有什么问题么?”
“哦,‘夏维尔’一直很虚弱,我在想是不是我照顾的方式有些不对呢……”
伊芙有点苦恼,她摸了摸“夏维尔”的脑袋,恶魔幼崽的皮肤并没有钢铁那样的坚硬,摸上去软软的,跟普通的婴儿差不多。
拜蒙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才用一种疑惑不解,甚至带着轻微不赞同的语气问道:“为什么要照顾它?”
“为什么?”伊芙眨眨眼睛,她没觉得这会是个问题,“‘夏维尔’还小啊,没有人照顾会很容易死吧……”
拜蒙:“那就让它死。”
伊芙:“???”
“呃,这样不太好吧,”伊芙干巴巴地说,“而且不管怎么说,我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是这孩子的‘父亲’,应该担负起照顾它、抚养它的职责……”
拜蒙没有说话,只是露在兜帽外面的那张苍白的嘴唇抿了抿,似乎很不认同她的说法。
伊芙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这里,身为父母的恶魔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么?”
拜蒙摇了摇头,说:“对于恶魔而言,还没有成年的孩子只是无用的消耗品,而生出自己的人是必须战胜的对象。”
“而且一只恶魔成长过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照顾’,这会让它变弱,”拜蒙说,“我建议你最好把它丢到王宫外面。如果它死了,就说明它没有生存的资格。”
伊芙:“……”
大概这种思维方式就是为什么伊尔泽会随心所欲地折断拜蒙的角、而拜蒙却对此习以为常的原因吧。
“我不要。”伊芙拒绝了,声音很轻。
“我想让它留在我的身边,”伊芙垂下眼睛,慢慢地说,“我想要一只属于我的恶魔……我很需要它,想让它陪伴在我的身边。”
拜蒙似乎不能理解:“……这有什么用么?”
伊芙想了一下,对他说:“或许是因为有安全感?”
拜蒙更加不能理解了:“……?”
他看了看伊芙怀中刚刚出生的恶魔幼崽——又弱又小,没有任何力量,派不上任何用场,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让她感到安心呢?
“王宫很安全,”拜蒙用肯定地语气道,“瓦妮莎会保护你。”
“不是啦,我说的安全感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我很弱不是么?而且再怎么努力,身体和力量都不会变得强大,跟恶魔比起来更是如此。瓦妮莎很好,但是也很可怕;拜蒙也是一样,拜蒙也很好,但同样也很可怕……只有跟‘夏维尔’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安心,因为只有它才不会轻易伤害到我,我所需要的,就这种‘安全感’……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拜蒙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伊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没有感到惊讶——她并没有期待恶魔能体会到弱小的人类的心情。
拜蒙沉默了一下,尽管没有理解伊芙的想法,但他抓住了话语的重点,说:“我不会伤害你。”
伊芙笑了笑:“但也只是暂时的吧?”
拜蒙:“……”
最后还是拜蒙解决‘夏维尔’的问题,他切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喂给了后者——这只刚刚出生的恶魔幼崽需要更多更优质的食物,伊芙自己吃的那点东西已经满足不了它了。
果然,“夏维尔”的情况瞬间好转了起来,精力甚至变得充沛过头了。在吃掉了足够多的食物之后,“夏维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它干瘪的身体变得充盈,个头也变得更大,之前还能可怜巴巴地窝在伊芙怀里,现在伊芙抱起它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有些许吃力了。
伊芙像对待一个人类小孩子一样对待“夏维尔”,尽心尽力地陪伴它,让它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给它讲简短的故事,对“夏维尔”的态度既温柔又耐心。
她想知道恶魔的本性到底是什么样的。
如果说是旧域恶劣的环境、生下来就面临着残酷的相互厮杀造就了恶魔残暴、嗜杀、极端追求强大的性格,那么,如果生长在一个安全又平和的环境,恶魔会变得稍微温和一点么?
在某天,伊芙刚刚睡醒,发现“夏维尔”正趴在自己的床头,用观察食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里冒出来的黏答答的涎液还滴到地面。
从这一刻起,伊芙就知道了答案。
拜蒙再一次见到“夏维尔”时,后者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瘦小的胸膛上插着一把餐刀。
尽管“夏维尔”长大了不少,但它仍旧没有生长出坚硬的、足够抵御利器的皮肤,进食用的餐刀就能轻易贯穿它,它年幼到根本没有进化出自我修复的能力。
在伊芙的“照顾”下,它成功地变成了一只拜蒙口中弱小的、无用的恶魔。
而肇事者伊芙还坐在床的另一边,左手被咬出了伤口、往外缓慢地冒着鲜血,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慌紧张的表情,反而像是在仔细思考着什么。
见拜蒙望了过来,伊芙主动解释说:“‘夏维尔’突然间想咬掉我的手指,可能是饿了吧……可以麻烦你处理一下它的尸体么?瓦妮莎那边,我会去说明的。”
她声音平缓、冷静又镇定,仿佛请求拜蒙处理的不过是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拜蒙用一种奇妙的目光注视着她,似乎是想用视线剖开她美丽的皮囊、审视那让恶魔也觉得奇怪的灵魂。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伊芙一边仔细地擦净手上的血迹,一边抬起头,像是对拜蒙的反应感到不解:“我不过是做了恶魔会做的事情,这很奇怪么?”
拜蒙明白了伊芙之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弱小的人类只有在面对更加弱小的弱者、能够充分掌控对方的时候,才会感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心。
虽然掩饰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可能害怕我。拜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