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昂也同样心情沉重,他朝神色愈加郁结的主将微微拱手,道:“将军,钦差的队伍还在东门没让进,现在……”
“让他们进来。”他的话还没说完,面色阴沉的主将就沉声开口了。
“……将军?真放进来?他们……”很可能是张晁的人马。
周之昂觉得不太对劲,按照这个发展,他们主将怎么都不应该是这样一个好说话的模样。
“嗯,人千里迢迢地来咱们这,怎么好意思把人关在门外面,迎进来吧。然后……”负伤的主将起身,拿起一旁的斗篷往身上一披,遮住了身上缠绕着还略带血迹的绷带。
然后,他口风一转,肃杀之气倾泻而出:“……都杀了,不留一个活口。”
“!!!!!”众人猛地一惊,然后脸上渐露喜色。
直到一名副将强忍兴奋,领命而去,周之昂才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皱着眉头,虽面露担忧,却到底没有阻止那名副将,只是小声说道:“此时朝局不稳,将军此举,怕是会激怒张相。眼看着年关在即,咱们数十万将士们还等着粮草兵饷好过个年,要是群英殿这时候向我们发难,粮草问题就难以解决。”
这话说的,竟是默认了自家主将诛杀钦差这般堪称逆谋的可怕举动。
…………该说真不愧是什么主将带什么兵吗,连文官也没跑的了,全给带歪了。
“呵——”男人不屑一笑,站稳身型,仔细一看,这主将身型煞是高大健壮,站在周之昂身边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真真是一副血性凶猛的大将之风。
他勾唇一笑,胡子拉碴之下那张难掩锋利的俊脸上露出个满是煞气的笑容来:“莫慌,老子这就回京给咱们道将士们讨要粮饷去——”
他拿起那杆跟着自己刀山血海往来无数次的青龙碎鳞枪,粗糙的拇指皮肤抚摸着枪身上一点未擦净的血迹,沉声道:“老周,往京里递折子,就说:‘西三郡三军主将,顾贞,阵前负伤,恳请回京换防。’”
碰的一声,重达百斤的青铜长|枪顿在地上,像是刺在众人心头一样,所有人都默默垂下了头。
“老子太久没去露脸,朝廷那帮王八糕子怕是皮肉紧实了,我去帮他们松松骨头。”
顾贞话音刚落,诸人皆响亮应‘是’!足以可见他在军中不可动摇的霸道地位。
许久未回京了啊……
顾贞痞气一挑嘴角,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杀气四溢的眼神逐渐平缓——
刚好趁这次回去给他带点好皮子做衣裳……他攒了大半年,可算是逮着机会给他带回去了。
…………
议事厅的文臣武将们早已各自散去,顾贞站在沙盘面前许久,最终却是毛都没琢磨出个来,只得放弃。
他摸了摸腰间的伤处,疼得一皱眉,却是半声都没吭。
刚才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人,这心里就平静不下来了。
不知道他近来可好……
在人前五大三粗口无遮拦的顾贞顾大将军,此刻却倚着窗、眉头紧皱,默默无语,心乱如麻。
上回偷偷去看他时,那狗皇帝对他还算亲厚,但这以色侍人终非长久,他如此傲气的一个人……
‘这是我选的,就算粉身碎骨,我在所不惜。’
五年前,那个月夜之下,身型单薄却背脊挺直的少年人满脸泪痕如此说着,这一句话他记了五年,每次一产生想要举兵造反杀进皇城救出那人的念头时,这句话就总会跳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回响。
……
哎……罢了罢了……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能怎么办呢?
当然只能支持他了啊——
即使……
‘就算没有发生此事,你我之间也绝无那种可能!顾贞!别逼我恨你!’
顾大将军心口一痛,捂住胸口强颜欢笑并且宽面条泪自我安慰道:
“没事儿!烈女、呸呸!烈郎怕缠郎!老子继续努力就是了!!”
记不得是谁说的了,但他总归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然而老顾却是漏听了下半句:没有人能阻止你的梦想,因为你自己试试就会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