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经历了通宵一晚没睡、却依旧龙行虎步气势汹汹的帝王是带着新上任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新禁军首领天诏府总督、纪家军少主人纪宸予,一起进来的。
他脚步所致,宣政殿内即使再拥挤、文武百官也自觉地为他让出通道,年轻的帝王领着小纪总督一路走来,在他大步踏上阶梯、登上龙座之时,小纪总督很自觉地在阶梯前停住了脚步,与朝廷众臣一般留在了底下。
而帝王却不这么想。
唐艾伦展袖在龙椅上坐下,沉声道:“慕云起过来,站朕身边。”站的近些方便他两嘀咕事情。
然后他看了眼底下,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小纪总督竟然没一起上来,眉毛一挑就开口道:“纪宸予你站那做甚,上来,站朕左边。”
“!!!”与那大大方方领旨上龙台站到帝王右手边的慕云起不同,小纪总督先是特么意外地一愣,紧接着,他喜上眉梢,连忙憋着笑意谢恩,一路小跑来到了帝王的左手边站好,恪守本分做出一副肃穆护卫之姿。
只是路过时隐晦地瞪了站在右边的慕云起一眼。
慕云起被瞪得一愣,神色之间逐渐浮现出些许复杂意味。
昨夜时的呵斥,再加上现在这么的一瞪眼……嗯,看来这位小纪总督对他的观感很糟糕啊。
底下诸臣不敢抬头,却是漏看了这微妙的一眼。帝王此番做派,是要宣布这纪慕二人是为帝王面前的新红人儿,怕还是左右臂膀的那种……想到这里,底下的人心思纷纷活络开了,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颇有些嗡嗡私语,就连熬了整夜精神头不大好的帝王也注意到了。
趁着这会儿没人注意,慕云起凑近帝王耳边,轻声道:“陛下,我刚收到传信,说是顾将军阵前负伤,奏请回京换防……”却是把纸条上钦差团具遭灭口的信息瞒了下来。
这事儿不急着和陛下说,让他先查查怎么回事……免得造成误会。
虽然是顶着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瞒下这个消息,多半还是为了回护某人罢了……
唐艾伦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再加之缺觉少眠、辛劳过头带来的虚弱感,观察力和感知力也比平时弱些,便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宸予已经欲言又止很久了,他见帝王这幅强撑的模样实在不忍,终是开口劝道:“陛下万金之躯,万不可操劳过度,快去歇歇吧。”
“嗯,下了朝就去休息。”唐总也有些服输,但还是得撑完今日的早朝才行……
毕竟,今天这早朝,可是会刮起腥风血雨的一朝。
唐艾伦捏捏眉心,深呼一口气,抬起了手
底下百官见状,当即噤声,老老实实等待顶上的帝王发布指示。
年轻的帝王面色苍白、神色疲惫,但双目却依旧清明有神。他左边站着气宇轩昂、气势凌厉的天诏府总督纪宸予,右边站着俊逸出尘、风度翩翩的群英殿状元郎慕云起,一文一武,正如帝王的左膀右臂,相辅相成。
而那个两天前都还顶着昏君名号的年轻帝王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神色肃穆,双目锐利如鹰隼,直直地扫过底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沉声开口道:“在今日早朝开始之前,朕有几件事要宣布。”
帝王的语气不辨喜怒,但却依旧让殿内诸臣心生忐忑。他们静静地听着,等待帝王接下来的话语。
而帝王也没让他们失望,说是有几件事,但这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就已经让整个朝堂都震惊了
唐艾伦:“经查实,大皇子生母张氏,勾结江湖人士、毒害皇家血脉,实乃恶毒至极,罪无可恕。”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脑中反复纠结,最终还是轻叹一声,道:“……念其诞下皇子,免其死罪,夺其所有封号贬入奴籍,终生不得复起。”
!!!!!
这一句话下去,朝堂炸开了!
“……殿下,你得把嘴张开臣才能把药汤喂进去啊。”
屠长清依旧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棺材脸,但那副破铜锣嗓子却是透露出些许无奈的情绪。他举着汤匙放在那又如同初见时那般面色苍白、神情麻木的少年皇子嘴边,但却因这人迟迟没反应而喂不进去药,终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那少年皇子楞楞地看他一眼,用他那标志性的微弱声线如同吐息般嘀咕道:“……我不想喝…………”
“……但这是汤药啊,哪有想不想的。”小屠大夫看着他这幅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自从陛下离开后,大殿下就一直这副样子……
他们父子俩都说什么了?他看陛下也是一副沉重表情离去的,想必他两的谈话,定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了。
闻君恩没搭话,神色悲惨,眉宇间尽是苦闷。
这让小屠大夫更是无措了……
医者仁心,他们老屠家三代从医,他打小就跟着父亲和爷爷四处看诊、替人治病,作为医者,他们一家子虽然顶着个杀气很重的姓氏,却的的确确都有着一副软心肠。如今他给这位少年皇子当了伴读,越是与闻君恩靠得近,就越是心疼他这副模样……
想了想,小屠大夫最终还是一咬牙将自家老爹和天诏府各位叔叔阿姨千叮万嘱的少管闲事、少说少错等训诫抛到脑后,决定开导开导这位混得极为凄惨的小可怜皇子。
他放下药碗,走到外间关上门,搬了张凳子往闻君恩身边儿大大咧咧地一坐,道:“你心里都藏着什么委屈,要不跟我说说吧。”
两天下来,闻君恩已经很习惯他这幅破铜锣嗓子了,他再也没像初见之时那般被逗乐,而是垂下头,神色凄苦。
屠长清见他这样,又追加到:“我保证不说出去,你跟我说说,解解苦闷也好。心结不解,迟早会积郁成疾的。”
“……心结不解?……呵……”终于,一直垂眸不语的大皇子有了反应。他的声音微若蚊蝇,带着一种不只是嘲讽还是自嘲的语气,轻声说着。
闻君恩抬起头,双眸之中不知何时早已泪水盈眶,只是轻轻一眨眼,晶莹的水珠便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划出道道水痕
在屠长清惊惶的眼神中,少年皇子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响亮的哭腔,泣道:“我的母亲下毒害我至此,被我父亲发现,现在我父亲要杀我母亲”
“你告诉我,这心结怎么解?!你倒是告诉我啊!!”
屠长清惊愕得神色空白一片,只能楞楞地坐在凳子上,面对掩面而泣的少年皇子悲痛欲绝的哭泣声,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