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过的三明治面包表面泛潮,夹在中间的牛肉和酸黄瓜则变得硬邦邦,弥雅也不计较味道,快速吃完,将包装纸投进垃圾桶。
汉娜地视线逆着纸团的抛物线落回弥雅身上:“你准备在我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我可以现在就走。”
汉娜尴尬地顿了顿才撇嘴:“我不打算立刻赶人。风波还没过去,但我这里只有一张床,挤着谁都不舒服。而且,我不习惯和人住在一起。”
“那你们不如给我一间单人宿舍。”弥雅又抢着说,“我真的不会自杀的。”
汉娜抬了抬眉毛。
弥雅耸肩:“不相信就算了。”
“你……”
“我洗澡去了。”
“弥雅。”
她应声回头:“干嘛?”
“这话不适合由我来说,所以我也只说一次,”面膜很好地覆盖了汉娜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很少表露个人感情,此刻的语调和措辞都十分生硬,“你应该毕业。”
弥雅有些惊讶。
档案室的汉娜是改造营为数不多从没试图规劝过她的人。这番话是对方破例释放的善意。弥雅并非完全不领情,但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关心。她反倒宁可汉娜与以往一样对她冷眼旁观。但弥雅没有和往常一样对这类劝说做出过激的反应。可能刚才与兰波的对话耗尽了最后一点发火的戾气。她只是像没听见一样转身,重新往浴室里走。
但她的脚步被汉娜的下一句话绊住:
“我不在乎斯坦是怎么死的。”
弥雅一动不动。
“就算你是凶手,那也是他罪有应得。你应该毕业,离开这里。”
翻转掌心向上,弥雅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沾了一点三明治包装纸上浸透的油脂,微微发着亮。没有血,也没有颤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最后,弥雅这般作答,“斯坦教官服用了过量的药物产生幻觉,自己从窗台上跳了下去。窗户和窗框上有他的指纹,窗台上有他的脚印,没有什么可疑的。这是警方调查结果。”
汉娜噎了片刻才说:“按照你的情况,毕业之后会给你一个新身份新名字,不会有人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弥雅没能及时反驳。她又想到了在教堂前树荫下寄托于某位年轻女士身上的幻觉。弥雅恼火地抓紧了自己的手臂。
都是兰波的错。
他不配合,她便渐渐地无法继续如众人所愿扮演顽劣不荀的问题学员13号。他的话语,他带她看到的风景,即便被她当场否定,还是悄无声息地侵蚀并动摇着她的意志。
--“我没有选择仇恨,决定成为现在的自己。弥雅,你一样可以做决定。”
尤其是今晚,兰波以自揭伤口的方式向她证明了这句话。
她无法理解兰波为何能够跨越过去。可他确实做到了。至少看起来如此。
“我见过大把真正还对帝国抱有幻想的小鬼,你和他们不一样。否则你也不会还在这里。斯坦还活着的时候可以理解,但现在……你的叛逆行为看上去毫无意义。如果你只是在退缩不前,那只能称为愚蠢。”
“未知的东西最可怕,不是么?”
比如兰波,比如明天。
“谢谢你的好意,汉娜小姐,”弥雅语带嘲讽,回头笑了笑,“但我不会毕业的。”
汉娜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因为阿廖沙?”
弥雅重新背对她:“他需要我。”
“但是你需要他么?”
弥雅怔了一下,扶住浴室门框,才非常熟练地回答道:“当然。没有他,我活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