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下,她眼中又落了泪。
也不知是气云横,还是气自己,沈晚夕觉得心里像被人狠狠抓了一下。
他为她上药治了脸,她却怨他下手重,怪他态度凶,还抓破了他手臂。
怎样都是自己没理啊!
可是分明是他先口出狂言威胁她、吓唬她,怎么到头来心虚是她,愧疚的也是她。
沈晚夕刹那间觉得所有的委屈都被她一人承担下来,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为什么总是要承受着这么多……
云横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喜人哭,也一直以为人生于世根本没有几回落泪的需要,且只有孱弱之人才会轻易落泪。
他没想到是,小姑娘总是这样哭哭啼啼的,眼睛就像是被洪水冲垮的堤坝,随时都有可能泛滥成灾。
可他并不讨厌,反而落了几丝心疼。
她也在担心他,是不是?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哑着嗓子道:“阿夕,别哭了好吗?”
怕把眼泪掉在纱布上触及伤口,沈晚夕一直用袖口捂着眼睛,此刻衣袖已经湿了一片,听到这里倏忽愣了愣,想起从前娘安抚她时说的话。
“我们阿夕的眼睛真好看,像是盛满了水的小池塘,要是再哭的话,天上的星星可就不落在你眼睛里啦。”
她听到阿娘说这话时立马就哭停了,摇着头说不要星星走。
后来,星星没走,阿娘却先走了。
阿娘不喜阿夕哭,那阿夕就不哭。
沈晚夕轻轻点了点头当是回应云横,抬头时眼圈虽然还红肿着,可眸光却清亮如月。
她一声不吭地从床边取过来装药膏的小青罐,那是云横给她抹身上擦伤的药。手指沾了一点揉在他小臂的血痕处,她却忽然想到之前云横给她上药时的毫不手软,一股闷气又蹭上来。
沈晚夕咬了咬牙,手指按在他伤口上没有松手,决定也要阴回去一把,让云横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道:“云横,你只要说一句你错了,日后不会再欺负我,我就……我就不给你下重手。”
话落下时沈晚夕快被自己气死了,明明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可她看到云横冷冽的眼神心里就发憷,竟然颤颤巍巍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威胁的话说出口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云横疑惑了半晌,看到她手指抖抖地按在他伤口上,这才明白了过来。
她是想学他,逼着他道歉。
云横想到上一个逼他道歉的是相山镇上的某个员外,具体姓什么他也没有关心过,只记得当时那员外的小妾在街上突然腹痛不止,当下只有他在附近,那员外非说是被他吓到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召来十几号家丁挥着棍棒打过来,结果被他几下就解决得差不多,员外眼看不敌,于是改了口只让他道个歉,结果又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得退回去了,只好不了了之。
对着这种人,云横内心嫌恶至极,且在这五年来的记忆里,他还未给任何人道歉。
看着小姑娘又凶又奶的样子,他心下觉得莫名好笑。
一点皮肉之伤对于他来说根本无足挂齿,更何况阿夕手指根本还没有使力就已经哆哆嗦嗦抖得不停,真是个小傻子。
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手从小臂上拿开,抬起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平淡中隐隐带着些威势,“阿夕,威胁旁人的时候自己也该有些底气。”
底气?
沈晚夕咬紧了后槽牙,心里发酸。
从前她在沧州也常常明里暗里地锄强扶弱,整个沧州府都是她的底气。那时长姐还晓得心疼她,二哥也会罩着他。即便只是个庶出,她也不怕出事。
云境分属十四位州侯管辖,除了兵马、土地都一骑绝尘的益州侯,其他州郡几乎是实力相当平分秋色,不存在谁强谁弱,而爹爹在沧州就是天皇老子,只要有这等身份在,没有外人敢挑衅她。
可如今,在一个穷山恶水的小村里,谁能给她底气?
“咕咕——”
尴尬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云横皱了皱眉。
沈晚夕脸颊绯红,又将脑袋揉进了被子里。
啊啊啊好丢脸……
前一刻她才被云横取笑,现下自己的肚子还不忘出来补上一刀,她就不能争点气吗!
沈晚夕不想喝那种带着糊味的粥了,默默叹了一口气后从被子里冒出一只眼睛,“云横,你想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