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祉昱虽然在筵席中途离场,不过没过多久就又回来了,所以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是庄亲王府的寿康小侯爷迟迟没在筵席上露面,惹得一众官家公子凑在一起胡乱猜测起来。 恒帝为寿康小侯爷传唤御医的事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想来围猎中容易磕碰,小侯爷怕是伤到了哪里。他们去找那几个为小侯爷看病的御医打听,结果那几个老头嘴巴严实的紧,什么东西都没能套出来。 一群老顽固,他们连讨好小侯爷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几位官家公子愤愤不平的将御医骂了个遍。 慕祉昱坐在自己的案桌前,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们聊天,顺便在心里把‘寿康小侯爷’面对他时的表现,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他心头疑云重重,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偏偏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而此时恒帝随便同众人说了几句,便带着庄亲王一同离开了。他吃饱了就懒得应付这些大臣,留下慕祉昱继续替他主持筵席,慕祉昱身为储君,应付这些是也是分内之事。 慕祉昱觉得这是恒帝对他的信任,姿态越发高昂起来。 恒帝身边的内务府大总管没走,一脸谄媚的站到了他身后,“太子殿下,皇上让杂家留下伺候您。” 慕祉昱点点头,张全是恒帝的人,是光明正大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线,说来伺候他,还不如直接说监视比较好。不过恒帝让张全留在这里,也只是想知道他的办事能力而已。慕祉昱对此也没有丝毫不满。 张全对巴结人很有一套,毕竟能当上内务府大总管不是靠运气,能在恒帝身边伺候,那也是有本事的,察言观色是他的日常,自然是主子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瞧见没人注意这里,张全弯腰凑在慕祉昱耳边,“杂家听闻寿康小侯爷失忆了,记不得好多事情,不知太子殿下可听说了?” “……谁?什么?”失忆这个词着实有些陌生,慕祉昱还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寿康小侯爷啊,申时听御医说的,杂家乍一听也是被吓了一跳呢,还想好好的人怎么就失忆了,后来才知道小侯爷是围猎时不小心碰到了头,这才使好些事情记不得了。”他一边说一边叹气,好像真的是在惋惜。 慕祉昱却皱起了眉,“御医说的?他失忆了?” “是啊,当时皇上和庄亲王都在。”张全继续道:“小侯爷被侍卫找回来的时候,可是连庄亲王都不认识了呢,给庄亲王急的哟,皇上立马派人去万礼寺,请普惠大师去啦。” 他话不往下说了,慕祉昱也不用他继续说些什么。他父皇既然派人去了万礼寺,也就意味着可能要提前结束围猎。 不过……慕和宁真的有那么容易就失忆么?围猎场身处密林,陷阱众多,说受伤他倒不意外,但失忆……这个听起来未免太严重了吧? 会不会是装的?那他装失忆是为什么?没有理由啊,这种情况下,如果慕和宁是装失忆,那他脑子才是真的坏掉了。 慕祉昱想不通,可让他就这样全信了,他又觉得蹊跷。他陷入一个小小的纠结中,刚刚他去寿康帐子时,寿康的表现的确怪的很,脸上茫然又单纯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不过寿康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他都不能掉以轻心。 在围猎场又待了两天,恒帝就下旨提前结束围猎。因为寿康失忆的事,万礼寺的普惠大师已经被请到了皇宫,现在就等他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庄亲王自然不准这失忆的儿子再骑马,恒帝便赐了马车,鹿聆抱着白鹿坐在马车里,听着跟在马车旁的烈风说话。 烈风语气里带着点开心,大概是因为它既没人牵着,还能跟在马车旁不乱跑,惹来一些人的赞赏,说它懂事听话,又赞寿康小侯爷□□有方。 “人家可是神马!”烈风晃着马鬃,得意洋洋的往前走,不忘向马车里的和宁邀功,“主人,我是不是特别棒?” 白鹿正趴在鹿聆的怀里假寐,闻言淡淡的恩了一声。 烈风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因为平日里就已经习惯了,它主人话本来就少。只是自己主人突然变成白鹿,还是让它回不过神。 它一路走一路说,“主人,我和马厩里的官官是好朋友,等咱们回了王府,我将它介绍给你呀?” “官官是谁?”和宁不记得王府的马厩里还有一匹叫官官的马。 “官官就是骤江兰啊!”烈风说,“官官嫌自己的名字难听就给改了。” 说‘骤江兰’这个名字,和宁就有点印象了。是那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前两年蒙古王朝见恒帝时进贡来的,后又被恒帝赐给了他父王。只是他父王不爱骑射,那匹马自打进了王府,就一直被圈在马厩里。 烈风开始说起官官来,同时带了点愤愤不平:“官官每次都把硬草留给我嚼,对我可好了,只是那些下人对官官不好,每次都给它很少饲料,而且说的很过分,说官官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出去了,吃饱也没用,都把官官的饲料钱拿去买酒了,好过分的!主人等您回府了,能不能替我教训教训他们呀?如果没有官官,我每天也吃不饱呢!” 白鹿一双浅色沙瞳带着森森寒意,“王府里下人克扣你们的饲料?” “是啊主人!”烈风很委屈,“不仅克扣我和官官的饲料,还打我们呢!” “真是岂有此理!”和宁怒了。且不说那个官官怎样,就单是烈风,烈风可是他最喜欢的马了,这群奴才敢在私底下虐待他的马,简直该死! 鹿聆在一旁听的也很生气,听意思是烈风被人欺负了,还不让它吃饱饭。和宁身为烈风的主人,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爱宠被欺负了,生气也是必然。只是他这恨不得立马跳下去咬人的劲头实在吓人,鹿聆紧紧抱着他安抚,“你先别生气,你要发火也要等回去。” “本侯一定不会轻饶他们!” “对!不轻饶,不给饱饭吃这太过分了!”烈风也跟着附和,“真的超过分的,一定要让他们狠狠饿几顿才行!” 白鹿挣扎着从鹿聆的怀中钻了出来,前肢搭在马车车窗上,头一供便顶开了那层薄薄的帘子。它沙瞳带着森然,低鸣的声音带着愤怒,它对烈风道:“烈风,等本侯回去,就给你做主!我要杖毙他们!” 杖毙这个词它说的太有气势,烈风也被鼓舞了,于是仰头一声长嘶,气势万千的附和道:“好,杖毙他们!!” “喂!都说了不要在这里生气啦!” 白鹿低鸣,骏马嘶吼,马车中的小侯爷声音急切的安慰,一时间这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的马车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关注,众人的目光都带着疑惑,这寿康小侯爷,是在和谁说话呢? 和宁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才发觉是自己引发了骚动,神情尴尬的正想缩回马车里,无奈鹿角挂住了窗帘。 他歪头想将帘子弄下来,就见走在队伍前方的某人回了下头,然后一人一鹿的目光不期而遇的撞上了。 看什么看?!和宁骂了一声,顺便瞪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殿下一眼。 只可惜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慕祉昱没觉出和宁是在瞪他,倒觉得那鹿的眼睛闪闪发亮,很是漂亮。慕祉昱还想再看的真切些,白鹿突然就消失在了窗口。 是被马车中的寿康抱了回去。 不知为何,慕祉昱总觉得白鹿有哪里怪怪的。嘶——是哪里呢?马背上的太子殿下过了许久,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 因为普惠大师正在宫里等着,所以进城后庄亲王没有回府,而是带着鹿聆直接随恒帝入了宫。 和宁失忆可以,病么,可以慢慢养,但不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由不仅深谙佛法,而且还医术高明的普惠大师来给他诊病,庄亲王眉宇稍霁。 至于他抱着不撒手的白鹿,庄亲王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没再说什么,这鹿来历蹊跷,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让普惠看看也好。 恒帝身为一国之君,到了宫中就不得不去处理积攒下的奏章,离开前他嘱咐了庄亲王几句,又留下内务总管张全在一旁伺候,这才走了。 这时寿康被普惠大师带进内殿,已有大半个时辰,里面迟迟不见动静传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庄亲王心里焦躁的很。 张全在一边小心伺候着,躬身在一旁添茶倒水,他是半句话也不敢和这位爷多说的,不敢巴结也不敢得罪,更不敢拍马屁。 庄亲王身份特殊,他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平日里又深得恒帝宠信,就连带他的后室,都倍享皇恩浩荡。这不,内殿里的寿康小侯爷就是现成例子,出生一年便被封了小侯爷,算的上是举国唯一的恩宠了。 虽然这恩宠比不上一出生就被封为储君的太子殿下风光,但也是极好的了。 瞧见庄亲王又把茶水喝干了,张全连忙狗腿的上去添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