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问:“她不是说跟你一块去干嘛吗?我还想怎么还没回来呢!”
言之庭:“她有说去哪里了吗?”
奶奶将剔出的黄菜叶丢在竹篓里:“好像是什么图书馆什么的,说是志愿活动。”
言之庭大步走出去。
天黑的快,转眼已进入暮色。
大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熙熙攘攘的,车鸣喧嚣。
言之庭一人走在路上,高贵单薄的脊背挺直。
穿过菜市场才是主街,路两边摆摊的人慢慢都挑着担子回去了,留下一些腐烂的残缺的菜叶和垃圾。
路边,角落中有个小乞丐,看起来年岁不大,穿的破破烂烂的,面容漆黑,头发凌乱,手中拿着个破瘪的不锈钢盆,孤零零坐在水泥路边。
言之庭走过,小乞丐伸手捉住他的裤脚。
他低头,便看到小孩儿黑亮亮的眸子,向他伸出盆,里面是几个不同面值的硬币,还有两张一块钞票。
他停了下来,看着小乞丐,许久。
叹气,从裤子带里掏出一张十块钱,蹲了下来:“小孩儿,你有家人吗?”
那小乞丐也不知道听懂没,只是直直地看着他手中的十块钱,伸着手,脏兮兮的手。
言之庭看着他,重复一遍,放慢了语调:“我说,你,有家人吗?爸爸妈妈呢?”
小乞丐还是那幅模样,眼睛很大很黑,嘴巴小小的。突然,大眼睛眨了眨,红了,闪着晶莹,他低声抽泣起来,拿着破败不堪的袖子捂着眼睛,指缝里都是黑色的污垢。
他哽咽着:“妈妈……妈妈……死了。”
那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了死的意义。
就是再也见不着了,妈妈。
言之庭愣住了,蹲在那里,脚有些发麻。小乞丐一直抽泣着,不敢哭得大声,像小动物的呜咽声。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摸着小孩儿的头,目色中,有些悲戚,无力。
等到小男孩不哭了,言之庭陪着他,坐在小台阶上。
夜色有些悲凉,看不透摸不着的黑。
言之庭问:“你叫什么?”
小男孩答,声音小小的:“陈福。”
“嗯,陈福,你还有家人吗?”
小男孩许久,点了点头:“爷爷。”
“爷爷……多大年纪了?”
“不知道。”
言之庭看看他的脸,稚嫩的不像话:“你上学了吗?”
陈福眼神怔了征,又是摇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乞丐把那十块钱塞进分辨不出原色的裤子的口袋里,拍了拍,捂着。
言之庭皱了眉,最后,打了110,然后继续陪他坐着,两人久久的沉默。
不多会儿,警察来了,询问起陈福,问他的家人,问他住在哪。
言之庭站在一边,攥了手。
他并不觉得这样会解决小乞丐的问题,但是如果能给他提供一点帮助,也好,即使多么微薄。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陈福以后的命运,要是爷爷走了,他会被送到福利院,扒在黑色的栏杆上看着街边走过的同他一般大的孩子拉着父母的手走过,满眼都是无法体会的幸福,都是触不可得。
言之庭突然拉过小乞丐,看向忠厚老实的警察:“叔叔,我要是把他带回去,可以吗?”
警察叔叔带着黑色的警帽,停下做着笔记的手,抬头,有些诧异:“你把他带回去?你成年了?你自己有能力抚养他?”
言之庭愣了愣,摇头。
警察叔叔看了脏兮兮的小乞丐一眼,目光同情,叹气:“小兄弟,听我的,不该是你的责你不要负,这孩子,自然有人去爱他。”
说完,他弯腰看着小孩儿,与他目光平视,笑了:“小朋友,陈福,走,跟警察叔叔回家!”
言之庭看着警车带着小乞丐离去,从街边窗户上探出看热闹的头又缩了回去,这条街,从新回归平静。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一声轻笑,目光冰凉。
言之庭啊言之庭,你总是这般无能为力,这般的……懦弱渺小。
他转身,伶仃着脊背,沉重却轻浮的脚步,走出去。
奶奶说,时沐去了图书馆,他找了一圈,这一块倒没有什么图书馆,只有一栋老旧的公共阅览室,听说,过几年就要翻修重建了。
他逆着人流走到街对面,沿着马路大步走着。
一辆辆车子快速驶过,溅起了下水道旁的污水。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形形色色的,匆匆擦肩。
他一处处瞄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走了二十多分钟,在一处街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的黑发低低扎着脑后,有些稀落了,垂在肩头。
远远看过去,安静、温柔的模样。
女孩站在风中,手中拿着一叠广告纸,温和笑着朝路人递着,点头弯腰。
小小的脸,粉红的的嘴唇,眸色闪着光。
言之庭长长呼出一口气,靠在路边的树上。
女孩没看到他,朝迎面走来的女人递过一张广告纸,笑得无邪天真,温和细腻的嗓音:“姐姐,看一下吧!”
“啧。”打扮精致的女人不耐烦,手一挥:“走开,别挡道!”
刺鼻的浓厚的香水味,时沐被推开,措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却被一只大手接住。
时沐慌乱地抬头,愣住,眼睛亮了:“你怎么来了?”
言之庭将手送进口袋,笑了:“来接你回家。”
时沐看看手中的广告纸,摸摸鼻子:“你看,我活还没干完。”
言之庭拍她脑袋,白皙的指落轻轻落在她的头顶:“笨蛋,谁要你做这些了?遭人嫌了吧。”
时沐促狭抬眼,小心翼翼:“一小时,三十块呢。”
一天的生活费呢。
言之庭含笑看着她,不眨眼。
时沐轻咳:“言之庭,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好。”
言之庭却伸手夺过那一摞,转手扔进垃圾桶。
时沐吃惊,瞪大眼睛:“干嘛呢!?疯了!”
他恍若未闻,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温和黑亮的眸子,低沉含笑:“小沐,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