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时维也知道今天不是个继续深谈的好时机,杨岸表明心迹后,尽管心里疑惑,也只得先放他回去。 余晶偷偷打开女儿房门往里张了一眼,轻轻关上,冲丈夫摇了摇头。 老夫妻锁好门回到房里,余晶坐在床边:“老时,你不是说了去查了他吗?查出什么没有?” 就算父母不在本地,哪有宝贝儿子结婚大事都不管的。 时维脸色不好:“只查到十年前他父母卖了房子,迁回老家去了。说是家里老人年纪大了想儿孙。” 这也有理。 余晶点点头。 “那小杨和他爸妈……” 时维眉头深锁地摇摇头:“不知道。” 他倒有几个猜想。 第一个就是二胎风波。 杨岸是A市人,A市比起锦绣市重男轻女得多,一个儿子都叫人口凋零,或许当时杨家父母生了二胎。不是说杨家老人身体不好了想儿孙么?杨岸当时都满十八岁,要上大学了,肯定没能跟他们一起回老家生活。 生了二胎,长子又常年不在身边,渐渐疏远,或者还有些财产上的纷争,也说得过去。 第二个想法就是,杨岸肯定在人生选择方向上不如杨家父母的意。 或是工作,或是伴侣,总有至少一处地方是违了父母的心思的,不然不会弄得这么僵。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家庭环境复杂,公婆和丈夫关系不好,这种情况下一头扎进去,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时维劝余晶:“先睡吧,我再托人好好问问。” 杨家父母在锦绣市也生活了十几二十年,总有人认识他们,总有人知道他们突然迁离并和儿子疏远至此的线索。 时恋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发懵。 她昨晚,怎么回来的?她完全没有印象了。 撑起上身,两腿还有些不得劲儿,那处地方更是隐隐作痛。 床头柜上留着余晶的纸条。 女儿: 桌上有早餐,妈去买菜了。 妈字 时恋不由庆幸今天是周日,不用早起。 她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在吃早餐时,余晶就回来了。 她忙迎上去接菜。 余晶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容光焕发,浑身是沐浴后的清爽,也就把“身上怎么样,还疼吗”这句问话给吞了回去。 余晶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憋了半晌还是说:“昨天小杨把你送回来的。” 时恋差点被豆浆呛着。 她缓过劲,小心翼翼问:“那……爸他?” 余晶剜她一眼,一边择菜一边说:“气死了。” 时恋讪讪的凑过去帮忙,干笑:“妈~” 余晶哼了一声:“听小杨说,你们房子都买好了?” 哦,房子。时恋便把杨岸和自己买了楼上楼下的事一脸讨好地说了:“说是将来你们住楼下,我们住楼上,好照应。” 这倒不错。 虽然杨岸和他父母看起来不合得很,可是这么一安排,再不和睦,也不至于找到亲家家门口来闹事。 余晶气消了些,又问了些购房的细节,心里就满意了。 现在不同以往,肯在婚前用恋人的名义购房,杨岸对时恋也算没话说。 想到昨晚看到的年轻人,高大又有力气,一只手就能把女儿扛回来,余晶心里已是肯了,只她和时维在一条战线上,不好过早倒向敌军,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劝和的话,就岔开话题讨论中午吃什么菜上。 讨论着讨论着,余晶忽然飞来一句:“你们昨天是第一次吧?有做措施没有?” 时恋当场噎住。 余晶看时恋的脸色就明白了,空出手来点她脑门儿:“说正事呢,这会儿害什么臊啊!要有就算了,没有的话,现在下去药店买个事后的补一下。” 要结婚归要结婚,俩孩子明显什么也没准备好呢,这要真有了宝宝可怎么好?她倒不是嫌大着肚子请客丢人,可是累人啊。 更别说时恋才刚找了新工作,哪家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一入职就结婚生子,谁知道你是不是产假休完了直接二胎,二胎产假休完了就辞职?就算是靠了杨岸的关系刷脸进去的,也没这么帮人养媳妇孩子的道理。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在他们还不稳定的时候就要孩子。 时恋羞得不行。 昨天……第一次时有,后来在车上时,没有。 她想到昨天在车里,最后关头时,杨岸想要把她抬离他身上,她却双膝一软跌坐下去,靠在他出了薄汗的胸上急喘,杨岸没忍住,弄在了她身体里面。 脸上红红白白,印入骨髓的快/感又蹿升上来,时恋忙强捺心神,胡乱点头。 余晶放下心来,又絮叨了几句,放她出去了。 时恋本想着要去买药吃,可刚才才跟母亲大人说了有做措施,这时候跑出去,不是打自己脸么?想着要不一会儿再找机会出去好了,时恋钻进卧室。 余晶刚才光顾着问她买房的事,没跟他说太多昨晚杨岸送她上来后发生了什么,她得问问看细节。 电话过去,好久才被接起,杨岸似乎在做运动,声音有些喘。 似想起了什么,时恋脸一红,问他:“昨晚上没事吧?我爸妈,没为难你吧?” 杨岸低低一笑:“没有。”然后大概把昨晚的事叙述了一遍,反劝她,“你爸也是担心你,没怎么我。再说他也打不过我。” 时恋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开:“你敢对他动手啊。” 杨岸笑意渐收:“当然不敢。” 他的行程已经定下来了,不日就要走,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时维就是时恋最可靠的一道屏障,他保护还来不及,怎么敢动。 时恋想着今天得待家里好好安慰一下陷入“辛辛苦苦养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心态的父亲大人,并没打算跟杨岸约见,只想问完就挂,杨岸却反过来约她。 “晚上出来吃饭吧,六点我去接你。” 时恋想了想,时维临时去外面办事,中午应该会回家吃饭,那么她晚上出去约会也不是不行,点头应下。 她放下电话没多久,外间余晶的声音传来:“回来啦?” 是时维回来了。 时恋忙迎出去,准备讨好讨好她爹。 谁想到才刚开门,就迎面对上父亲强按怒气的双眼,她不由一怔:“爸,怎么了?” 时维声音极硬:“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余晶听到动静不对,急忙拿了条方巾擦着手从厨房钻出来:“怎么了这是?老时,好好跟孩子说,别上火。” “我上什么火?我才没上火!”时维没好气地撂下一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指示时恋坐下。 时恋还没坐稳,时维的话就砸过来:“小杨以前在外面做过什么,你知不知道?” 她点头:“知道。” 时维诧异:“你知道?” 这句话本就不是个问句,他原意只是想做个设问句,然后在时恋或是答不知道,或是茫然的时候把正确答案丢出来。 没想到时恋给他的反应居然是这样。 时维怒气又再涨十分,随之数值飙高的还有他的音量:“你知道你还想跟他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说到这里,到底顾及影响,压低了声音喝问,“他蹲过大牢,有案底的。” 时恋心中一刺。 又是这句话。 当初窦文柏也说的这句话。 “也知道的。” 时维梗住。 余晶揉着围裙急急追问:“什么?他,他怎么,他犯了什么事?” 时维的声音平铺直叙道:“杀人。过失致人死亡,判了三年半。” 午后的春末夏初,时恋却觉得全身发冷。 杨岸所有她所不知道,却也能猜到追逐理想,为了社会安宁而努力拼命的过去,就这么被一句轻飘飘的判决给总结陈词。 让他所有过去都成为了生命里苍白的注脚,只留下一个“但是”后的转折。 她张张口,想为他辩白,却发现无从辩白。 杨岸没杀人吗?杀过的。 杨岸没被判刑吗?被判过的。 她只能微颤着声为他发声:“有原因的。” 时维瞪她一眼:“你先别说话!一会儿找你算账!”转头跟余晶一脸痛心疾首,“难怪他说婚事自己做主,我要是他父母,气也气死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时恋紧咬牙关,她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爸,他不是坏人。” 时维盯过来,有些混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行,按你说的,小杨不是坏人。他过失致人死亡说明他连基本的自控能力都没有!你让我和你妈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你和他的事我不同意!房子还给他!” 余晶喃喃地说:“我说呢,新婚姻法后还有哪个男的肯自己出首付,购房却用未婚女友的名字,谁会这么傻,这不白送钱给人么,原来是这样……” 怕是不这样没有哪个女的敢嫁吧。 她狠狠心,忽视掉时恋求助的目光,和丈夫站在统一阵线:“小恋,这事你爸说得对。我们不是歧视有前科的人,如果他是年少无知,犯的事也轻,你真心喜欢,妈也不拦你。可是小杨犯这么大事的时候,他都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