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气道:“要在当今世道讨生活,男子尚且不易,更别说女子了。我若不以男装示人,恐怕早就被街头那些混混欺负死了,或者被人卖到楚馆里去了。” 二狗闻言,沉默了会,亦随我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你终归是个女儿家,是女儿家将来就要嫁人,总不能女扮男装一辈子吧。” 二狗虽然只有十一岁,却是少年老成,这也许和他的经历有关。像我们这种自小就没有家人可以倚仗的弃儿,想要生存,有些转变是必须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像我为了生存,不得不女扮男装,而二狗不得不放弃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只不过,乍然听仍满脸稚气的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起了想笑的冲动。我“噗嗤”笑出声来,道:“二狗,我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况且现在也远没到考虑这个的时候呢。” 他撇一撇嘴,不满道:“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别叫我‘二狗’,多难听哪!我有名字,叫‘牧长锋’!” 我伸手去摩挲他鸡窝似的头发,一面与他嬉笑:“‘牧长锋’,这是你那死鬼老爹给你取的名字吧,他都不要你了,你还顾着这个名字做什么?我看‘二狗’这个名字挺好,名贱好养活,黑子就没你这么讲究。” 二狗一下拍开我的手,没好气地盯了我一眼,似乎无力驳我。 提起三人之中年龄最小的黑子,我心下不禁又为他担心起来,随即收了嬉笑,幽幽地说:“也不知道黑子怎么样了,如今是否平安。” 听二狗叹了口气,他与黑子打小就感情深厚,黑子才十岁,眼下的世道又不好,黑子生死不明,二狗心中所担的忧愁可想而知,却还是安慰我道:“姐,黑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还记得前年冬天,黑子染了风寒,咱们没钱给他瞧病,差点就病死了,但最后还不是让他挺过去了么?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不用太过担心。” “希望如此!“我轻一颔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说些宽心的话聊以***了。 二人都是好一阵沉默,半晌,二狗突然问道:“姐,你说黑子现在会在哪里?他找不到我们,会不会自己回霍邑?” 我细细琢磨之后觉得不大可能,“眼下莱国与燕国正在打仗,听说莱国的形势不太乐观,黑子若回霍邑,指不定哪天又会被官府抓去当兵。他平时虽然懵懂,但这一点不至于想不到。”顿一下,“我想,他若找不到我们,应该会先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二狗听了,微微蹙起双眉,“如此说来,那我们要找他岂非也是不易?” 人海茫茫,岂止不易?我面色不变,只在心中暗暗叹息,却也无法可施。抬首看一眼随风零落,在半空中兀自翻转翩飞的落叶,想来人生也是如此,聚聚散散皆由命运操弄,半点由不得自己。叹息甫毕,脑中蓦然间有什么一闪而过,直击灵台,既然人力难为,或可另辟蹊径,随即欣喜道:“我有办法了!” 二狗犹自茫然不解,我一笑,续道:“从前就常听柳爷爷赞叹术法神奇,这中皇城更是此道之中的翘楚,或许咱们可以去求助他们,寻人这等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二狗听我所言,面上愁色顿时散去不少,展颜露喜,“如今别无他法,死马权当活马医!”说罢,二人当即起身往中皇城的中枢——净乐宫而去。 我到中皇城不过半月,对于此地的情况却已有了大致的了解。中皇城虽然仙名在外,但城中上下并非人人都修仙练道,也有安于本份的普通百姓。而中皇城也以此为区分,分成了落云坪和净乐宫两大区域。 落云坪半隐于幽谷之中,四周古木葱茏、绿荫成片,随处可见翠竹临风摇曳,百姓就地取材,伐竹建屋以为起居之所。纵横交错的青石小径串起一幢幢竹楼,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而城中唯一的市集也在此处。 净乐宫则建于中皇山的主峰——云卷峰上。净乐宫凌耸九霄,与落云坪之间仅以一条百曲千折的羊肠小径相连,因其道难行,犹如登天,故有“登天径”之称。那些修仙练道者便是居于此处。 从落云坪出发,我与二狗半日艰辛跋涉始才攀到了峰顶,但见山巅之上云腾雾蒸,丹墙翠瓦、楼台水榭隐映其中,金光熠熠,气象峥嵘。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山琼阁!我与二狗瞪大双目,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正自怔愣,忽见朱红大门缓缓开启,其间走出一个少年,大约与我相仿的年纪,素衣青袍,广袖飘飘,颇具灵气。他近前,单掌竖于胸前做了个礼,微笑着说:“我正要去寻二位,不想竟在此处相遇,当真是巧合得很。” 我回过神来,与二狗相望一眼,“这位小哥找我们可是有事?” 少年颔首,“正是。”说着,他将我们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看二位面色红润,想来身体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我与二狗齐声答“是”。 那少年又道:“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奉本宗长老之命特来向二位传句话。” “请讲。” 少年欠一欠身子,缓缓道:“我中皇城向来少与外人接触,实在不方便久留二位,若二位的身体已无大碍,请择日下山去吧。” 我闻言不禁一怔,方外之人果然遗世独立,一开口就是逐客令。心中多少有些意外,却也并未因此生出半点不敬之意,我们本就是中皇城的不速之客。 我亦微躬了下身子,恭谨道:“贵宗的救命之恩,我们兄弟二人在此谢过了,只不过在临行前我们尚有一事想求助贵宗。” 少年客气道:“但讲无妨。” 我将三人如何被抓兵役、如何逃出生天、又如何与黑子在中皇山失散之事一五一十向他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