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对。”
谢钧辞略显懊恼地偏了偏头,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我现在,应该叫你……元婕妤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宜,顿了几秒,伸手替她拢了拢额角的碎发,“只是没想到,你竟已成了父皇的嫔妃。”
“可当初你明明和我说,你最讨厌京城,更讨厌皇宫。”他拣起红绸,慢条斯理地把它折好,脸上端地一副失落的模样,垂眼极轻地叹了口气,“原来这也是骗我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转身走到茶案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桌子。他略偏着头,刀削般的侧脸在昏暗的灯火下若隐若现,带着极深的阴郁。
元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一座精致的雕塑。
她早在睁眼的一瞬就失了魂。
心跳如雷,汗浸后背。
谁会想到,她刻骨铭心念了好久的少年,竟是那位冷面杀神——当今誉王殿下。那位外祖父时常提起的誉王,就是她年少时最为熟稔的玩伴。
少年已不是当年她熟悉的模样。短短数年身量窜了好些,现在已是身形颀长,俊逸挺拔。眉眼分明,轮廓清晰。声音也从少年时期的清朗变得低沉磁性,整个人带着极强的气势,陌生得让她有些畏惧。
他为她理头发的时候,元宜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指尖的薄茧和温度。只是,一样的动作,却早已不是一样的人。
就像是西疆草原上一年年盛开的杏花,虽是大体相似的景致,但相同花海,都只会存在一次。下一次去看花的时候,那些花早不是当初的那批了。
从她离开西疆的那一刻起,过往的日子,就是她再也无法回头的前尘。
从前他们不过是君臣,如今,她成了他父皇的妃嫔,这现在的关系,倒是更加让人唏嘘了。亏她当时,还妄想他永远陪再自己身边。如今看来,他没治自己的罪,已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慌乱或是震惊早已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元宜呆呆地怔了许久,脑子里少有的变得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她僵硬的身子徒然失了力,瘦削的手臂堪堪撑住躯体。元宜苦涩地笑了笑,抬眼望向谢钧辞。她本想说些寻常客气的场面话,可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钧辞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诡异,好生生的房间里,倒多了些寒窖的架势。
半晌,元宜攥了攥手指,终于硬生生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你……这几年过得好吗?”她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泪水早已爬满整个脸颊,一张脸在烛光下暖黄又晶亮,看起来狼狈又好笑。
“好与不好,元婕妤看不出来吗?”谢钧辞举杯浅啜了口茶,一双阴沉的眸子却是片刻也未离开元宜的脸。
“难为婕妤关心,谢某实是惶恐。”他唇角微勾,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元宜攥得极紧的手,眉头微微皱了皱。
“瞧你如今这般模样,自然是过得极好。”元宜垂头盯着地板细细的纹路,眼神空洞,“只是没想到,你竟是大楚的皇子。”
“臣妾愚钝,当年的那些不敬之举,还请誉王殿下赎罪。”她突然想起那些教习姑姑们提及的礼数,费力地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繁冗的裙角缠住了腿,身子一倾,就要摔向坚实的地面。
看来老天,也是在责怪她的不敬,想要让她行一个更大的礼了。元宜没头没脑地想着,准备接受下一秒和地面的撞击。
她自小性子野,上蹿下跳四处乱跑,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也总是逃不了爹娘的一顿打。她一个女娃娃,倒是皮糙肉厚,从来没喊过一句疼。元宜皱了皱眉,心上泛起一阵酸涩,只是自从她来京,却是一次也没摔过了。
不过夏季衣物料子薄,估计这次的疼是没法躲了。
只是她等了好久,意料中的撞击和疼痛却是一个也没有。
她的身体在半空生生顿住。温暖结实的手臂带着沁人心脾的冷香,坚定稳固地圈在腰上,把她向前一搂,她便跌入一个冷硬的怀抱中。
“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谢钧辞无奈的把人搂紧,偏头嗅了嗅元宜的乌发,阴郁的脸上倒是柔和了几分。
“但你这个样子,想在父皇的后宫里安稳活下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顿了两秒,微微压低了嗓音,“更不用说,你还想通过讨到父皇的欢心来助益元家,甚至……为了你的私利。”
他察觉到怀里人骤然绷紧的后背,安抚地轻柔拍了拍,声音轻得像是魔鬼的呓语,“你觉得,这可能吗。”
元宜没想到这些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挑明,她挣扎着想要从男人的禁锢中逃离,却发现自己使出的力气石沉大海,完全是无谓之举。
她想了想,索性不再动弹,老老实实地呆在男人怀里。她侧了侧头,打量着自己蜷起的手指,声音闷闷地传过来,“誉王殿下这般猜忌,是何用意?臣妾不过奉父亲之命进宫侍奉陛下,臣妾应做何事要如何,不劳誉王殿下费心。”
谢钧辞闻言又是轻笑一声,扯过元宜一缕头发,在手上无聊的把玩。他垂着头,注视着怀中人软嫩的脸颊,眼里带着浓郁的偏执,又将怀里的人搂的紧了几分。
“父皇常说,得不到的东西,就把它毁掉。”他轻轻触碰了一下元宜软白的耳朵,声音带着令人恐惧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