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姿态不驯,带了些倔强意气,天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送之前,便未想过会遇上这样的境况?”
顾幼澄问过相似的问题,这次天子又问,元羲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
她直视天子,抿了抿嘴角,道:“儿臣想过嘉蓉或许会推辞,未成想过会被人把整件礼物扔出明光殿。这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闹成这样,非一人之过。”
最后一句,已是在给皇后上眼药了。
天子看着她,心想她不过是太早失去了母亲,才这样处处要强。有意无意地挑战皇后的权威,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更多自己的在意。
他知道元羲聪慧,但他一直把这种聪慧理解成宫廷的生存法则,从来不作他想。毕竟在他眼里,她不是一个对手,而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骄纵一些,不过是因为有意纵容,疏于管教。
而她这样的性情,他其实是极欣赏的。
天子沉默半饷,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这妆台样式,与别处不同,是哪里得来的?”
来之前她已预想过天子会问的几个问题,如今自是拿出腹稿:“手底下的掌柜自出过海的商贾处淘换来的,见款式新颖,便献给了儿臣。”
天子点了点头,元羲早年得了她外祖母赠予的几间铺子,一些私财,他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那不过是明面上的东西,事实上元羲得到的,远比这些要多得多。
天子听完她的说辞,总结道:“此事你是魁首,皇后说你的话也不无道理,你确实骄奢。”
元羲撇了撇嘴,不说话。
他见此,又放缓了语气,道:“只是这妆台既已制出来,毁去了也可惜,便先放在朕这里罢。问了嘉蓉,嘉蓉不要,你如今也不肯收回去,那便归朕了。待你出嫁,再添作嫁妆。”
元羲露出了矜持的笑意,端庄道:“自然全凭父皇安排。”
天子抬眸深深看她一眼,哼了一声,问道:“你想凭此糟蹋自己的名声逃避婚事,如今它成了你嫁妆的一部分,你倒还笑得出来?”
元羲行了一礼,脆生生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只是我若早早嫁了,谁能替父皇解闷分忧呢?”
这不过是做女儿的随口而出的俏皮话,世上提起嫁娶之事的女儿都会说类似的话,天子听了,却觉得很有道理。
嘴上却说着:“你啊你啊,你不替我惹麻烦我已经要烧高香了。”
元羲勾了勾唇角,并不反驳。
她很早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的身份,因而一直以来在宫里游刃有余。
她喜欢这个游戏,也享受玩这个游戏带来的乐趣。
她想一直赢下去。
天子看着这样的元羲,又觉得她有时候是极为懂事的。不由又想起之前同嘉蓉的对话。
他是先叫了嘉蓉过来问话的,问她可还要这妆台,嘉蓉低着头,轻声说道:“这妆台太过贵重,女儿不能收。”
这便是皇后教出来的女儿,原是活泼好动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也被她训得没了脾气。
嘉蓉如今对她母后言听计从,天子心里明白这不怪她,只是还是略有些失望。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嘉蓉,你可以选择要的。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要这份礼物?”
嘉蓉摇了摇头。
她似乎听到她父皇叹了口气,高高在上道:“记住你今天的选择,是你自己不要的。”
她一瞬间又想反悔,却还是咬了牙点了点头,说道:“女儿记得,女儿不悔。”
天子挥了挥手,她行礼告退。
她走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一瞬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熙宁三年,昭宁公主及笄后,宫里又很快办了一场及笄礼,是为当今天子与皇后的女儿安平公主所办。
皇后贤惠,觉得先前昭宁公主及笄礼太过隆重靡费,这次安平公主的笄礼便稍稍简化了一些,一切用度也比昭宁公主降了一格,此举颇得朝野称赞。
公主嘉蓉及笄,受封安平公主,上赐字惠心,食邑两千五百户,令其笄礼之后出宫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