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这一日元羲早早收拾妥帖,由顾家兄妹陪着一起去往白鹭原。
自中秋那一夜顾祎送元羲回公主府后,元羲同他坦白他已彻底明白过来元羲的处境和她不惜一切的决心便再未说过一句其他。
他们两个有默契元羲知道表哥这一回是彻彻底底站在自己这边了,就如顾祎知道他本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元羲的出生是权力倾轧的结果,在姑母死后她是顾家和皇权之间的桥梁原本该由姑母充当的角色,被元羲所继承。幸而她一直以来做的不错。她生于权术和阴谋,亦对此道有天生的领悟力。
顾家天然站在元羲身后,成为她的后盾,成为她的底牌和资本。元羲一接回宫廷便得到压倒嘉蓉的优待,这是顾家带给她的。她最开始得到的一切不仅仅因为她是天子的女儿,更因为她背后有荆州顾家。顾家失去了元后只剩下一个公主,这位公主的重量便变得格外重了起来。
朝野皆知昭宁公主自出生便养在舅舅家。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天然的盟友,一开始便捆绑在一处到了以后也再难以切割。
顾祎敏锐洞彻淡泊任侠偏偏生在顾家偏偏有一个公主表妹偏偏这个表妹野心勃勃偏偏他答应了祖母要照看好她这注定叫他被拖入这样的时局中,无法解脱出来。
而即使撇这一切来说,他也不会真的抛下元羲不管。
青梅竹马的感情,亲人之间的羁绊,也不是轻易可以罔顾的。
这一回裴忌下了帖子来,顾祎跟这位裴少没什么交情,但是元羲和顾幼澄都要去,便也被拉来作了护花使者。
用顾幼澄的说法就是“那个裴少在帝都是有名的纨绔,我跟阿姐自己去有些不太合适,哥哥跟着好一些。”
于是便有了三人同行,驱车登白鹭原之事。
此地远离城郭,隔绝繁华,只闻鸟鸣水流等世外清音。已是秋日,这白鹭原上层林渐染成橘红色,却又因草木应节不同而斑驳不一,色彩鲜明,叫人见之心喜。
裴忌在白鹭原上弄了个茅草屋,里面放了肉类和果蔬,又请了专门的大厨,帮着炙烤调味。
元羲三人到的时候,已有好些人到了。
都是先前与元羲玩得不错的帝都勋贵子弟,见了元羲,原要行礼,被她拦住了:“今日在外出游,大家不必拘礼。”
元羲有意放下公主架子,几位勋贵家的少爷小姐也都领情,嘻嘻哈哈招呼着入席。
所谓的席子乃是藤草编就,今日一切都往自然古朴里整,坐下的时候还能闻到草木之息。
元羲摘了帷帽,裴忌正从茅草屋里走出来,见了她,赶紧浮夸地上前要行礼。旁人的礼都免了,偏偏他的元羲坐着生生受了。
“裴少的礼不可免,免了便是辜负你这一番心意了。”元羲端坐着笑道。
“这是自然。”裴忌行完礼亦笑道。
说罢便拍拍手,四个清秀小厮从茅草屋里出来,端了烹饪好的食物、暖好的美酒以及清洗好的瓜果。公主殿下为尊,当先便紧着公主殿下。
元羲看了一眼,拿了酒水和橘子,顾幼澄挨着她,啧啧称奇道:“这好像是四胞胎。”公主殿下抬头仔细看了看这些个小厮,饶有趣味道:“果真是,竟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斯文清秀,放在一起便是四倍的惊叹。
裴忌心下得意,毕竟连帝都第一纨绔的昭宁公主都惊叹,可见他手段确实了得。
可惜公主殿下看过便转了头同旁人说话去了。便是如斯稀奇的四胞胎,也不过得昭宁公主一顾。
一旁有人问裴忌:“这四人裴兄花了多少银子?”
裴忌报了个数,问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顾幼澄对银钱极为敏感,听了心中暗自嘀咕,这人脑子有毛病,花那么大笔钱买四个没什么用处的小厮。
又有人问:“裴兄,今日你邀的人可来齐了?”
裴忌目光在全场逡巡一遍,道:“应是齐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裴忌便宣布今日这重阳登高正式开始。他难得正经,一群人却笑得不成样子,连元羲都笑开了。不过是一群纨绔聚在一处玩耍,哪一日又有什么分别,偏偏裴忌满脸正经虔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拜佛朝圣。
一众人正要举杯先敬公主,却见裴忌大声道:“等等,还有人没到。”
一惊一乍的,听的人纷纷放下了酒杯。
顺着裴忌的目光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人姗姗来迟。
还不是一个人。
裴忌却大步向前迎了上去,风中传来他欠扁的笑声:“韶卿兄,你怎么那么慢,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叫公主久等……”
最后那句原是客套话,元羲也不过才来不久,但如今被裴忌这么说出来,倒似有了别样的意味。
却见沈珏道:“中途舍妹的马车坏了,便稍稍耽搁了些时间,来晚了。”
裴忌下帖自然不忘沈珏沈瑜兄妹,不但不忘,还多给了几张,说是届时可叫他们请自己的朋友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于是沈瑜带了她的朋友,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
母亲在张罗哥哥的亲事,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哥哥好似读书读傻了般,好像并不怎么热情。重阳节原本是非常适合邀请世家小姐们登高出游的日子,他也没什么动静。沈瑜便以自己的名义邀了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又光明正大叫了哥哥护送她们两人来此。
说是护送,那不过是沈瑜找的借口,来都来了,自是三人一道出游。
裴忌见了那位颇为貌美的小姐,心中惊了一惊,面上却是笑道:“不晚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说话间笑着把几人迎入场中。
元羲端坐在上首,正在剥橘子。公主殿下难得亲自动手,如玉的纤指在阳光下白得发光,手指插入橘子的脐眼处,用了力气,那颜色喜人的橘子皮便顺着用力的方向剥了下来。
大约是力气用得太过,只听公主殿下“呀”的一声,抱怨道:“本宫新留的指甲都劈了。”
顾幼澄赶紧凑过去看,果真,看了真心疼,心疼那么好看的指甲。
顾祎拿了一块白帕子递给元羲擦手,又伸出手,道:“我来吧。”
元羲笑嘻嘻把剥了一半的橘子递给他。
正准备上前献殷勤的裴忌立刻收住了自己的步子,只道:“青玉,去给公主端盆山泉水来净手。”
伺立在一旁的一名小厮便折身返回茅草屋内,出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盆清水。
彼时沈珏已带了沈瑜和那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走到元羲面前,正要向她行礼。
公主殿下边净手边道:“几位不必拘礼,赶紧入席吧。”
她的身上都是橘子的味道,酸同甜混在一处,闻着叫人口齿生津。
元羲把手擦干,顾祎正好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公主殿下接过,笑意盈盈道:“多谢表哥。”
声音清甜,语气随意又亲近。旁人一听,便知两人关系匪浅。
那边厢,沈珏几人被引入了席中,四胞胎再次奉上食物和水果,沈珏见了四胞胎,瞥了一眼裴忌,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有心。”
裴忌嘿嘿一笑,不接话。
这回人是真的到齐了,裴忌便轻咳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才煞有介事道:“今日既是重阳,我们便也应应节。只是我们今日的玩法同别处不一样。我准备了些茱萸草,亦准备了些花牌。花牌都是成对的,若两人摸到一样的花牌,便互相给对方插上茱萸草。大家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