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乘风再接再厉,仍不死心地道:“还有……无……”
“无妄崖一战,我并未在场……”
“要问,问你们长梧君。”
果然一搬出唐澈,唐乘风就识相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千里之外,身在风陵渡的唐允辞莫名打了个喷嚏,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一丝郝然,不自在地瞥了一眼“专心修炼”的女子,一个小小的鹅黄色身影趴在书桌上,不出所料的,又睡着了。
唐允辞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自庆幸没有被她看到,否则少不了一阵嘲笑调侃。既而望向栖梧居外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老树,枝繁叶茂,风过,落叶“簌簌”掉落,阳光和煦,散下点点斑驳的痕迹,带着暖意。
唐修宜看了看自闭的某人,自觉越过他,到唐熙瑶面前站定行礼,拱手恭敬道:“潇湘君,此行特地前往云家除祟,可是有凶灵出现?”
唐熙瑶无不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愧是兄长带出来的孩子,一语中的,“不错,我们此行目的就在他。”
云家桃花谷。
经久未见,物是人非。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谷后山又名断魂野,顾名思义,这是个生灵都得退散的地方。
谢无郁已经躺地上一个时辰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天生灵源的桃花谷内,竟然会有一处百鬼横行,怨灵肆虐的纯阴之地,同人类喜欢福源宝地一样,这样的阴地也是恶鬼亡灵的最爱。
附近焦黑的树干,扭曲的树枝无一例外地指着苍茫的天空,偶尔有乌鸦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这可吓不倒谢无郁,身为御鬼之祖,什么样的鬼怪没见过?更何况,他很清楚,他自己就是借怨鬼之力逆天复生的……
说到复生,谢无郁的心仿佛被人拿针刺着,心里皱巴巴止不住的疼……
阿瑶……
唐熙瑶一行刚到桃花谷外,俱灭似是感受到了后山暴动的邪祟,铮鸣作响。
虽是三月花开之季,阳光和煦,却让人感到无边的冷意。
远远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诡异地回响山谷之中,尖利刺耳,让人十分难受。
唐熙瑶听见这笛声,眼前骤然模糊,步伐险些不稳,强自镇定心神,攥了攥拳。
“潇……潇湘君,这邪祟是不是厉害的很啊……”
唐乘风虽然嘴贫但也还是个未涉世事的小子,感觉到越走越难受,还有这诡异的笛音,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浓重怨气,他心下惶惶,不安地开口道。
唐熙瑶恢复平静,清清冷冷的双眸看向桃花谷后山方向,目光微凝,“乘风,静心,凝神。”
未等唐乘风应道,前方几人匆匆而来,均是身着深红道袍的云家修士。
……………
谢无郁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无语看着眼前的妖怪。袅袅婷婷的小花妖此前不知吸过多少男人的精气,这次居然狂妄地把主意打到了谢无郁身上。
“搔首弄姿,故作姿态,不会勾引人就回家多修炼几年。”
谢无郁嫌弃地撇了撇嘴,无情地打击眼前泫然欲泣的桃花妖。
“貌若无盐不是你的错,长成这样还出来给你们花妖丢脸就是你的错了,知道不!”
桃花妖泪眼婆娑地瞄了谢无郁一眼,掩袖啜泣,还不忘问一句,“人家不好看吗?”
谢无郁闻言倒真的仔细看了几眼,摇头晃脑道,“以前看……还行,现在……算了吧。”
桃花妖:………我谢谢你哦!
“你以前还夸人家风动落花红簌簌,如今却这般无情无义。”
谢无郁虽不记得,但深深觉得,夸个漂亮姑娘是家常便饭,不过,桃花嘛,可能那时他是看着桃花想吃桃子了。
于是谢无郁十分诚恳,“对啊,我说的是实话嘛。”
花妖既然是花妖,肯定不像谢无郁说的那般貌若无盐,这么一想,谢无郁的要求还挺高的。
“你说你啊,好好一个花妖,怎的就丑成这样了?得亏我娘子貌若天仙………”
谢无郁忽然委屈地瘪了瘪嘴,笑容苦涩,脑海里全被一袭白衣身影占据。
青笺画卿颜,青丝挽来生。
梦中之人,所思之人,唯一人矣。
十五年了,唐熙瑶的音容笑貌依旧愈发清晰,刻骨思念如同跗骨之蛆,却也一遍遍提醒着他唐熙瑶死于自己剑下的事实。
谢无郁眼眶发红,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悲伤中,他活了又怎样?没有唐熙瑶的人间,他不屑一顾。
…………
“唐姐姐——”
为首一人正站在桃花谷山门前,玄红锦袍的男子身形修长,轻裘缓带,腰间配玉,手执折扇,烨然若神人,日光恍若金银融铸的流水,从他衣袍上潺潺流下,如雨后风荷,水光潋滟。
唐熙瑶面色平静,仿佛被喊的不是自己,疏远却不失礼数,“云家主。”
云承绎眼眸乌沉沉的,萧疏而藏锋,但是当他一笑,露出白净的虎牙时,又如飞花碎玉,所有锋利的轮廓都一并融在溶溶春色中。
“唐姐姐,何必如此疏远承绎,昔日情谊承绎可深深铭记于心呢。”
他的话里绵里带针,口中处处是对唐熙瑶的关怀调侃,实则是暗示两人关系的不一般。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此话一出,云氏众人看着唐熙瑶眼神都变了,怪不得,平常懒得料理世家琐事的家主今日却独独亲自前来相迎,足以可见潇湘君的重要了。
只可惜,要看潇湘君有没有那个意思了。
唐熙瑶却是看都不看他,径直走过,声音毫无波澜,“云家后山怨灵暴动,云家主却还有心思调笑,可是已有万全之策?”
云家弟子:“……”
flag倒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云承绎面色一僵,面上仍然在笑,但眸中似有寒星烁烁,如同可以切碎冰雪的刃。
“承绎势单力薄,潇湘君本领高大,可莫要失手了遭人耻笑才好……”
唐乘风抱臂,“嘿!我这就奇怪了,我们潇湘君到哪儿都被赞为仙门表率,碍着云谷主什么事了,云谷主的笑点便这么奇怪吗?”
“咳咳,乘风……”
唐修宜拉住不屑一顾的唐乘风,向云承绎作了个揖才继续道,“潇湘君为仙门表率,乃是仙门世家有目共睹,不知云谷主有何见教,可确实并无任何可笑之处。”
唐熙瑶并未说话,只是微微垂着头,手指按在俱灭上,看不清眸底神色。
云承绎毕竟是一谷之主,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和小辈较真,只见他抬手扶额,歉意一笑,“还是潇湘君细致,如此,是我疏忽了。”
云承绎不再故作姿态,明朗的俊颜赏心悦目,看向唐熙瑶的眼中仿佛还蕴含着七分不谙世事的少年气,“除祟之事,有劳潇湘君了。”
云承绎好似只是把刚刚唐家两个小弟子怼他的事当成小孩子家对潇湘君的维护,并未放在心上。
唐乘风闻言哼了哼,跟着唐熙瑶向前走去,唐修宜朝云承绎行了一礼,也快走跟了上去。
唐家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他的云家已是千疮百孔。
云承绎再无话,带着众人赶往黑气缭绕的云家后山。
纯粹的人在这世间也会深陷在世俗的沼泽里,渐渐被黑色的淤泥吞噬,出淤泥而不染,古往今来,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时间磨平了曾经少年们的模样,生于浊世,或追逐欲望,或困于执念,一切终究不是过去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