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万申的嘴里被塞了一个玻璃酒瓶子,鼻涕眼泪流满整张脸,双手被邱林反扣在身后,没有一丝还手之力。此时的万申和刚才悠哉走在路上的他完全不同,眼里的害怕和惊惧显而易见,样子很狼狈。 而邱林右手正扣着万申,左手拿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冷漠地看着万申因为发不出声音,不断摇头向他乞求。钟意看到刀时瞳孔都放大了,没有时间思考,以她最快的速度冲上去,从邱林的手中抢刀。 邱林没想到钟意会出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钟意抢刀时他拿着刀的手下意识一偏,钟意的手掌顿时被划了个大口子,鲜红的血流出。顾不上钻心的疼痛,钟意趁他看自己不断流血的伤口愣神之际,突然抢过他手里的刀,用尽力气把刀远远扔进一大片灌木里,一时之间很难再被找到。 邱林反应过来,冲她怒吼:“你在干嘛?”说完把她推倒,直冲刚刚被他放开,正在在惊慌逃跑而摔倒在地的万申,一句话不说,冲上去把万申压制在地上就打。 万申刚才从口中拿下来的玻璃瓶就在一旁,被邱林拿过来用力砸在他头上。一时间,万申额头上的血,鼻血还有牙齿被打落流出的血都涌出来,浸满万申的脸和头发。邱林的双手也已经被万申的血染红,甚至脸上也溅到不少血。 钟意看着眼前的场面已经被吓懵,再这么打下去,即使没有刀,邱林也会把万申活活打死。 这时候的邱林就像一头暴怒、没有感情的狮子,和往常她看到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截然不同,白净的脸此时涨得通红,额头上和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像是把一年里所有的恨意积蓄在这一刻爆发,钟意毫不怀疑他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儿。 她已经被吓得忘了手掌的痛,跑到他们身边就把邱林抱住,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活生生把邱林从万申身上拖离。邱林一边向钟意吼着挣开她,一边用脚狠狠踩万申的肚子和腿,万申的左腿已经被他踢打断。 他爆发出来的力气,钟意想象不到会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能有。 钟意太怕会真的闹出人命,抱紧邱林把他拖离万申身边。 而万申此时已经被打懵,全身上下碎了不知道多少处,身体似乎已经都不再是他自己的。 “愣着干什么?快滚!”钟意抱紧邱林往旁边拽,冲抱头蜷缩在地上的万申大声喊。 万申听见她的吼声,回过神来,顾不上擦拭流满整张脸的血,拖着瘸了的一只腿连滚带爬,很快消失在他们面前。 邱林看万申跑了,朝她怒吼让她放开,使了力气要挣开她。钟意不顾他的挣脱,在他身后两手更加用力地抱住腰,嘴里不停地对邱林说:“别,别去追,别犯错。” 要克制住邱林太吃力,钟意有生以来还没使过这么大的劲,她的牙齿不自觉咬紧了下唇,能感觉到嘴唇已经被她咬破。眼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流的,在恐惧和害怕的冲击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邱林背上。 不知道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多久,钟意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抱着邱林的手突然感觉到有液体的滴落。 邱林没有再继续挣扎,整个人垂着脑袋,明明就在她的怀里,却给钟意一种错觉,像是他正在被无尽的黑夜包裹,无助地蹲坐地上,埋头默默流泪。而她不能够靠近他,只能在对面陪着他伤心。 钟意见邱林不再激动,松开自己已经变麻的双手,邱林没了她的支撑,瘫坐地上,仍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有眼泪一滴接一滴,落在他面前的那株草上。 钟意靠近邱林,坐在他身旁陪他。 太阳已经下山,万申离开后,他们已经这么干坐了好几个小时,邱林始终没有抬头。 “我知道他是个人渣,你受了很大的伤害,我都知道的,但是不值得。”钟意开口打破沉默。 “小邱林,你看着我。”钟意说着,手轻拍邱林的肩膀,邱林闻言,抬起头看她,眼中红血丝密布,又长又密的睫毛被泪水浸透,凝结在一起。 他本就长得美,平时都是低了头走路,不愿和人走得太近,待人很冷漠,就连天天跟在他身后边的刘小萌,钟意也没见邱林对她的冷淡有所减少,因此也多少掩盖了他外表的美俊,很多村民对他的印象大概就是“不爱说话”,“可怜”之类的,真正关注他样貌的人很少。 此时邱林看向她,更多的是带着毫无防备的疑问,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钟意甚至都想怀疑刚才那个力大无穷,发了疯似的打人的是不是他。 钟意对上他的眼神,认真地对他说:“不值得为了他赔上自己的一生,你可以发泄,可以痛哭,但是绝对不能背上一条人命,因为那不是对他的报复,而是你给自己戴上的枷锁。一旦犯下了大错,就算法律没能处罚你,你自己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邱林在她说这些话时,眼睛一直和她对视,他已经平静下来,但眼里的痛苦和挣扎,钟意看得真真切切。他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有那么大的恨意,下得去那么重的手。真正的受害者从来都是邱林,而不是被他打得在地上苦苦求饶的万申。 邱林把头埋在她肩窝,没有说话也没再流泪,只是钟意脖颈一凉一热的,能感受到他在大口地吸气呼气,像是在缓解自己心中团的郁闷。 钟意没动,让小邱林就这么靠着,突然想到了邱林大叔。 她在出事故后也是这样被邱林大叔紧紧抱着安慰。她还记得那个不苟言笑的帅大叔对她挤出笑,叮嘱她要好好活着,她也记得在她说会去找小时候的邱林时,邱林大叔那带着怅惘和希望的眼神。 她做到了,不是吗?成功地找到小邱林,阻止了他犯错,至于他曾经受过的伤害,她会陪着他慢慢走出来。 心里压着的重担终于卸下,一股疲惫感袭来。今天一整天,钟意的神经都是高度紧绷的,深怕自己会把事情搞砸,此时突然的放松,不管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很疲累。 右肩膀被邱林靠着,钟意想调整一下坐姿,准备用左手撑地时,感受到蚀骨的疼痛,她才想起来自己受伤的手。 钟意因疼痛发出的吸气声引起邱林的注意,他看到钟意鲜血淋漓的手,慌乱坐到钟意左手边,轻捧她手查看。 钟意看他懊恼的神情,忍着痛故作轻松地说:“这点小伤不碍事儿,嘿嘿。”说完想挤出个笑让邱林放心,不想她这笑容在邱林看来完全是在苦笑,再配上她额头上忍痛忍得辛苦的汗水,邱林的自责更甚。 钟意用右手翻出口袋里的纸巾,让邱林帮着包扎,项链里的空间倒是备有医药箱,但她可不敢在邱林面前明目张胆拿出来。 邱林在用纸巾轻轻擦拭伤口上沾的泥和碎叶,动作已经很轻柔,钟意再管不了邱林会不会更内疚,痛得忍不住出声:“痛痛痛,再轻点儿。”声音中带了些许腔。 刚才神经过度紧绷的情况下忽略了疼痛,和邱林呆坐几个小时,她的思绪一直处于放飞状态,也没感知身体的痛。这会儿放松下来,刚才所没体会的痛更强烈地表现出来,右手紧紧抓在旁边的小树根上,勉强能缓解一点。 邱林动作放更轻,撕了自己的衬衣轻绑在纸巾外,给她做简单的包扎。 包扎完,邱林也没放开钟意受伤的手,嘶哑着声音开口,“你不是我姑姑。”声音很小,那语气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带了肯定。头还是低着看她手,保持给她包扎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