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衷闲聊的设计师,不少人都参与过乌雀山大桥这个项目。
他们凑过来看手上的草图,一张一张地翻过去。
这些手绘设计图他们确实在资料里见过,曾经还嘻嘻哈哈调侃了一番,怎么有个悬带桥。
但是,画设计图的是谁,他们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周你见过吗?”
“没有,这是第五个方案吧,这不是谢宇你们参与的方案吗?”
叫谢宇的设计师,年纪看起来四五十岁,比其他人都要苍老一些。
他刚才还笑嘻嘻的聊悬带桥,此时却神情严肃地翻看这几张手绘设计图。
律风见他的表情,看得出他知道什么。
可是,等谢宇翻完图,他迟疑的说道:“这个还是问吴院最清楚吧。”
他的语调低沉,似乎这几张图牵涉了什么讳莫如深的内幕。
律风还没开口追问,身边的同事热情地煽风点火。
“怎么又要问吴院啊,谢宇,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你既然知道是谁画的,就直说呗。搞不好律工去跟对方沟通沟通,就出新方案了!”
他们打着律风的旗号,想听内幕的心情呼之欲出。
明明是自己想知道,搞得好像是为国为民为大义,一点儿也不八卦。
然而,谢宇表情为难,笑得勉强。
他看向律风,说:“这几张图纯粹是因为方案三、方案四受到地震影响,设计师随便画来开拓思路的。乌雀山建不了悬带桥,所以我们后续才没有更进一步的研究。你知道是谁画的,也没什么用。”
“可是”
他想知道的,是这位设计师为什么明知悬带桥不可能在乌雀山建成,还画出了这几张设计图。
是因为悬带桥给了设计师灵感,还是说乌雀山大桥可以从悬带桥的设计理念里找到新的突破口。
律风还没说出他的想法,人群后面就传来一声问。
“都在呢?”
他们转头一看,吴赢启和冯主任走进办公室,径直向他们走来。
吴赢启一直在其他桥梁项目里带队,如果不是为了律风,也不会三天两头回桥梁院来。
他刚回来,就见员工们围着律风,热烈的讨论。
而钱旭阳离他们远远的,完全无法融入这个集体。
吴赢启脸色稍缓。
果然,他们桥梁分院的人,还是喜欢有真才实学的设计师。
“看得怎么样?”吴赢启随口问了问律风。
谁知道,律风马上拿起手上的设计图,一点儿想要客客气气回答领导问题的意思都没有。
“吴院,麻烦你看一看这几张设计图。这是谁画的?”
他的直接,超出了谢宇预期。
谢宇神色不定的盯着吴院,唯恐律风的要求,惹得吴院不高兴。
吴赢启略微皱眉,接过了那份资料。
几张陈旧的手绘设计图,清晰的留下了笔触,当它摆得端端正正的时候,像极了现在手机软件里呲牙大笑的表情。
他脸色有些苍白,语气仍是平静的说道:“哦,这几张图是吴华同志画的。”
吴院一说画这图的人叫吴华,周围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刚才只有谢宇脸色忐忑,现在,轮到其他人露出原来如此、难怪这样的诧异神情。
但律风无法理解他们的变化,仍是追问:“我能见见他吗?”
吴赢启闻言愣了愣,笑道:“你见不到他了,他走了。”
习惯了嘻嘻哈哈的设计师,听到吴院这句轻松的回答,瞬间觉得沉重。
他们咳咳咳哎哎哎的咳嗽、叹息,掩饰着律风想要见吴华一面带来的尴尬。
可惜,律风却没能领会这句话的委婉,更不懂得大家怎么突然凝重起来。
他意识到,吴华应当是一位特殊的员工。
特殊到吴赢启说他走了,大家不仅没有争前恐后的说说吴华的情况,还沉默尴尬的表示着“我们都认识吴华,但是关于他的离职,我们什么都不能说”。
即使如此,律风仍是固执追问:“既然这样,我能不能要一个他的联系方式,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会画这几张设计图。”
他尽量语气显得诚恳。
谁知,吴赢启却苦笑了一声,“你没明白。”
吴赢启赶紧纠正了自己的说法,“他走了,不是说他离职或者退休,是去世了。”
也许只有在方言表述存在差异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律风在国外留学,不是很懂得他们这些人委婉的说法。
“吴华同志是我父亲,也是院里的老工程师。他退休前就在负责乌雀山大桥的项目,退休之后,一直记挂着乌雀山大桥,院里就返聘了他,继续负责乌雀山大桥的项目。前两年,我们建成了曲水湾大桥,工程技术又有了突破,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推进一下乌雀山大桥,可惜来了场大地震。”
整个办公室,只有吴赢启显得轻松自然。
也许是最亲近的人,最能释怀。
他惋惜的不是吴华的去世,而是惋惜乌雀山的地震。
他说:“当时乌雀山地震的问题,导致项目研究遇到了瓶颈,我们一直找不到解决办法,所以他就随手画了这几张悬带桥的设计,启发一下我们的思想,叫我们不要灰心丧气,再去乌雀山走走,看看能不能设计出新的方案。”
“但是”
“那时候乌雀山大桥的项目基本宣布暂停,我又被安排去了其他项目。他就一个人乘车去了乌雀山,结果路上遇到车祸,没能救回来。”
吴赢启将手上的资料放在桌面,盯着那几笔清楚的“笑脸”充满怀念。
“这几张设计图啊,本身没什么意义。”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律风也因为吴赢启的讲述,沉默的陷入深思。
他以为,这几张设计图能够装进乌雀山大桥设计方案,必然有它独到的地方。
可他没有想到,这更像是出于纪念的目的,将这几张没有意义的设计图纸,装订进无法建成的大桥里。
钱旭阳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听完。
即使他从他爸那儿已经听说过了吴华和吴赢启父子档的故事,也不免感慨这座大桥真的害人不浅。
两代桥梁工程师都解决不了乌雀山大桥的问题,律风这么一个家伙凭什么解决?
他视线得意的瞟过律风,发现律风的表情果然很凝重。
吴赢启感受到他们的压抑,反而笑出声来。
“干什么这么安静?吴华同志在国院干了一辈子,早就有心理准备。”
谢宇打破沉默,说:“我们这是惋惜啊”
“惋惜乌雀山大桥建不成还行,惋惜吴华同志就没必要了。”
吴赢启叹息一声,“他老人家去世都快七十三岁了,葬礼都是喜丧。我们还是多锻炼锻炼身体,争取能活得比他命长吧。”
沉闷的气氛,突然被他这句感慨打破。
七十三岁啊,一群疯狂加班天天怕死天天熬夜的设计师一想,顿时就不难过了。
“也是哈,我现在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退休。”
“过几天我得去做个全身体检,老是腰痛头痛脖子痛,我觉得自己都快死了。”
周围的轻轻松松,谢宇也能出声夸夸吴老师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号召起大家向吴老师学习。
气氛终于重新活跃,吴赢启也松了一口气。
他勾起笑意,拍了拍那几张设计图。
“律风,我今天都在院里,应该没有比我更了解乌雀山大桥的人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在他亲切友好的视线里,律风说道:“吴院,我想去趟乌雀山。”
“嗯?”吴赢启不解的眨眨眼,“乌雀山的数据,档案室里都有。更新的数据,我可以安排乌雀山的测量员发回来,无论你是要建模型还是写论文,这些资料完全够用了,没必要去一趟乌雀山。”
浪费时间。
律风非常坚持,“数据是数据,跟实地调研完全不同。我想亲眼看看每一个方案在乌雀山的实际落位点,还有整个乌雀山的现状。”
谢宇听了,有些讪讪。
他参与乌雀山大桥这么多年,经常去乌雀山那个荒郊野岭。
律风这样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进山就像挖煤,搞不好吹得皮开肉绽出来,嫌弃工作太累太辛苦,想不开就跑了。
出于对优秀人才的照顾,他劝说道:“乌雀山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山林山崖大峡谷,你看测量发回来的地形图也是一样的。”
吴赢启没有出声阻止,说明他也赞同谢宇的观点。
律风却并不领情,“如果一样,吴老师也不会七十三岁高龄,还坚持去乌雀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人:你们有没有事啊?桥有没有事啊?
留守的人:没事啊,我们晚上还准备吃烤全羊。
所有人:???
此时应有全世界最好的港珠澳大桥与它不得不说的台风天鸽帕卡山竹
还有全世界最好的地震带大桥干海子大桥海文大桥
六点准时更新,下次六点之后来没看到更新可以从上一章点到最后,点进更新章晋江真的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