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后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按了按发疼的额头,摇摇头,“还是不了。”
顿了顿,又吩咐道:“告诉于孟阳,耿文中一案,勿要牵连家属,但襄王的事儿,不容再议。”
傅后这么做也算是对皇帝妥协了,景萱看得分明,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骨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子间的隔阂太深,一句两句说不清,可局中人却被迷住了眼,互相猜忌不已……
皇帝自然不只是李德成嘴里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发热,人被送回来的时候已没了意识,全身瑟瑟发抖,额头滚烫,满脸通红。吓得玉溪脸色都白了,又急又气又担忧,把皇帝捂好后,连忙吩咐人备热水,她忙守在床边,一直手不停歇的地为皇帝擦着额头上的汗。
没一会儿,太医院的院使陈衡言便背着药箱匆匆跑进来,来不及请安,便忙放下药箱,来到皇帝床前,为其诊脉。
陈衡言听了脉,又用两指试了皇帝额头的温度,翻了翻他的眼皮子,连忙写了药方让人去御药房抓药熬药,来不及喘口气,又对玉溪道:“皇上烧得厉害,若等着用药退烧,不仅见效慢,而且也等不及。你赶快吩咐人备些冷水,给皇上擦身子,先把身上的热气退下去,再服下我方才开的药。”
玉溪听了慌忙点头,命人去备冷水,准备妥当后,陈衡言避嫌,退了出去。余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全被宁完带了出去,底下人都知道乾清宫里的规矩,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人都走了,玉溪才动作麻利的解着皇帝身上的衣物,先脱了外袍,再解了中衣,皇帝痛苦地皱了皱眉头,脸上已被烧得红透了。
待解开衣物,一副细嫩柔弱的身体呈现在玉溪眼前,躺在床上的主人,皮肤柔嫩,玉手纤纤,身材析长,这分明就是个女子的身体。
原来先帝朱璟登基十余年都未能有子嗣,外头的藩王本就成尾大不掉之势,见昭徳帝无子,个个更是摩拳擦掌,不断以“无子”为名逼迫昭徳帝,联合大臣上书抱养藩王之子入宫承继大统。昭徳帝与诸兄弟间隙大,天武朝的皇位之争十分激烈,他当年凭着嫡出的优势和母舅的协助从太/祖二十一子中脱颖而出,在先太子死后,继立为太子。他继位以后,那些藩王仗着年长,十分不老实,时不时出来闹腾,这叫他如何甘心将幸苦得来的皇位拱手相让!
昭徳帝极力将子嗣一事压住,可随着年纪渐长,朝臣们也个个劝谏他册立诸侄为太子,他心里虽不愿也无可奈何,只能拖着。好在,昭徳十二年,才入宫不久的庄妃傅氏竟有了身孕。昭徳帝喜不自禁,他的江山总算是后继有人了,这不仅是他头一个孩子,也关乎到国家社稷,自然是百般呵护。
十月怀胎后,于昭徳十三年,庄妃诞下麟儿,哪料,此子为女非为皇子,即今上朱载橖。昭徳帝不免大失所望,奈何,他已三十多岁,身体也渐不好,只怕再难生育。加之朝廷内外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位子,他忧心不已,时昭徳帝的亲近太监提了句此子当为皇子,恰巧提醒了他。为了稳住大局,他只得作主,对外谎称生下的是皇子而非公主,等以后生下皇子,再改宗人府玉碟,恢复她长女的身份。
此后几年却未再有一男半女,迫于内外压力,只得在昭徳十五年先立年仅三岁的朱载橖为太子。所幸,昭徳十七年,已为贵妃的傅氏再次孕有一子,也诞了皇子朱载柟。昭徳帝大喜,朱载柟还未满月即册封为王,想着再等一两年,吴王稍长就着手废太子,改立吴王。
奈何世事多变,人算不如天算,昭徳十八年,朱璟身体越来越差,竟没熬过那个年头便撒手人寰了。太子方虚年六岁,吴王才牙牙学语,若贸然废长立幼,将太子身份公诸于世必然引起内外动荡,局势不稳,那些藩王也会以此为名趁机而起。傅太后遂密之不报,将太子身份继续隐瞒,扶立其登基为帝,先渡过这道危机待以后再说,这么一瞒便已是十个春秋。
此时玉溪见了这副景象毫无惊讶之态,从容不迫地伸手探了探皇帝的身子,也是一片滚烫。她连忙取来手帕,往冷水里浸湿,拧干了后,忙不迭地为皇帝擦着滚烫的身子。
如此反复不断,忙活了半个多时辰,皇帝身上的温度才稍降了些,玉溪额头上也布满了汗,不知道是忙的,还是急的。温度一降下来,玉溪便又将皇帝的衣物穿好,以免冻着了。随后,唤来宫女将药端上来。
皇帝还是昏迷不醒,高烧虽是退了些,可脸上又由红转白,不停地冒着虚汗。玉溪喂得药也不停地流出来,她根本没有咽不下去。一时玉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素来知道皇帝不喜喝药,更忍不了那苦涩,就是平日清醒着要让她乖乖用药都难,更何况还是昏迷着的人。
玉溪边为皇帝擦着嘴角上的药汁儿,边泣道:“皇上,您倒是喝点,不喝药身子怎么会好呢。”
陈衡言守在旁边也是急地走来走去,身为大夫,他能做的就是诊脉开药,如今药已经开下去了,病人不喝,他一时也束手无策。况且这病着的人是堂堂天子,一旦出了差错,他的脑袋便保不住了。陈衡言想了想,突然得了一个法子,他眼睛一亮,忙上前对玉溪道:“玉溪姑娘,你先别急,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皇上喝下药,若把药用了,就无大碍了。”
这个道理傻子也懂,只是怎么才能让皇帝用药呢?玉溪止了眼泪,红着眼眶对陈衡言道:“大人有什么好法子能让皇上喝下药?”
情况紧急,皇帝的病比天还大,陈衡言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斟酌辞句,直接说道:“使人以口渡之,药下去了便好说了。”
皇帝身为天子自不能随便与人亲密,一般人哪里够得了格侍奉汤药,况又为女子,男子自是不行,陈衡言此意明显就是要玉溪这般做。玉溪一听便明了其中意味,脸上一阵烧红,虽在外人眼里,她无疑早属了皇帝,甚至众人猜测二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实则不然,皇帝本是女子,两人怎会有个什么?
平日里侍奉皇帝沐浴就寝,已成习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可更亲密的事儿却也没有。皇帝性子偏冷,虽待她极好,平日里也没什么架子,可有主仆名义,玉溪自不会有丝毫僭越。想到要与皇帝做这等亲密之事,不知为何竟有些羞赧,耳根子一阵发热,心跳不禁快了几许。
见玉溪犹豫,陈衡言只当她不愿意,如此明目张胆与皇帝作这等亲密之事,名节已不保,以后便再也不得许与他人了。皇帝是男子还好,是女子,玉溪却平白担了这个名声,二人并不能行鱼水之欢,误了她的大好年华。陈衡言微微叹息,一时也左右为难。
底下几个宫女见状均有些蠢蠢欲动,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若以此被皇帝看上了,以后可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纵然不是,得了皇帝青睐,就是以后在乾清宫里能与玉溪平起平坐也是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玉溪能与皇帝如此亲密,乾清宫里的一切事儿都由她张罗着,在外人眼里可不是威风八面。
其中一个胆大的,忍住心里的兴奋与不安,故作怯懦地对陈衡言行礼道:“大人,若玉溪姐姐不方便,奴婢愿意代劳。”
为了保密为见,陈衡言虽是不乐假手于他人,可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他看了一眼那个长相艳丽的宫女,无奈地正欲应承下来。可这时,玉溪却眼神冰冷地瞥了那宫女一眼,微冷的开口道:“把药端来。”
那小宫女被玉溪的眼神射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的好事成不了,不免愤恨不平,只是没胆子发作,微低着头不敢言语。陈衡言听罢,心里顿松了一口气,忙命人将药送去。
玉溪接过药碗,看着皇帝俊秀苍白的脸,一阵心疼,忍着心里地羞涩与不安,平复了自己紊乱不均的心跳,闷头喝了药,俯下身子缓缓贴上皇帝的唇,轻开牙关,将舌头伸进去抵开皇帝的牙,使其张嘴,再以气慢慢将这苦涩的中药渡入。
平日苦涩不堪的药,此时竟浑然不觉,外人见玉溪面无异色,有条不紊,只当她习以为常,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她只是全然凭着本能,晕头转向地就这么将药喂完了。过后,才惊觉原来这药真有那么苦。
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了嘴角的药渣,见皇帝将药全数吞咽了下去,玉溪喜不自禁,又忙把剩余的药喂下,陈衡言见此也放了心。
夜里,玉溪自又是在榻前守了一夜,陈衡言也在班房里侯着,以免皇帝的病情出现反复。
三更时,皇帝才迷迷糊糊的醒来,迷着睁开眼。守在床边的玉溪一听到动静,立即喜不自禁,顾不得身子发虚,忙问道:“您可算是醒了。”
皇帝嘴唇干裂,压着嗓子,急问,“四哥呢,还有耿文中?”
玉溪欲言又止,小心回道:“余师傅方才来过,耿文中的家人算是保住了,只是襄王殿下的事儿已下了明旨,改不了了。”
皇帝气得猛然咳速,脸上充血,瑟瑟发抖地掀开被子,欲要起身,玉溪吓得忙拦住她,“主子这是做什么!”
皇帝已下了地,怒道: “我要找去她问清楚,为何非得这样赶尽杀绝。”
玉溪跪下拉着她,又惊又吓地苦苦劝道:“这话您可说不得!太后这次是铁了心了,您莫要与她硬来,不然受到牵连的何止襄王殿下。”
皇帝颓然坐下,怔怔不语,俄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说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