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苏蕴娇的确不懂人情世故,并因此吃了好些暗亏。她以生命做学费,换来一个经验教训——上至皇家贵胄下至平民百姓,生而为人,必须得懂人情世故。
纵不情愿也没法子。
她知道姻伯母看不起她送的那几十样小玩意,上辈子因为她送的礼物太廉价,姻伯母私底下念叨了好些日子,还因此给嫂嫂难看脸色,说嫂嫂在夫家不受重视。
视线不动声色地从苏锦华看似风轻云淡的笑容上擦过,苏蕴娇自贴身的衣兜内取出对嵌玉石暗八仙纹金镯,笑吟吟摆在桌子上,“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她直视苏余氏母亲的眼睛,状似无意道:“苏家好歹也是住在长安城里的,有些家底子,作为持之的大姑姑,我仅送他一堆加起来没十两银子的小玩意可能不太像话。这对金镶玉镯子是我周岁时父亲找工匠打造的,用的是赤金,分量不轻。且赠予持之罢。”
她亲自套在持之的手腕上,离远打量片刻,满意道:“唔,还挺合适。”
金玉为贵,瞧见这对镯子,苏余氏的母亲方才喜笑颜面。她看看太子送给持之的长命锁,又看看苏大姑娘送的金镯子,无意道:“哟,这镯子和太子殿下送的长命锁看着像一对呢。”
都是暗八仙纹的,都是金镶玉材质,冷不丁瞧上去真像是一对。
苏蕴娇偏头看了眼太子笔挺的脊背,慢吞吞问苏余氏的母亲,“您说什么?”
苏余氏的母亲迟疑重复道:“像……一对啊……”
池煊没回头,似乎听不到身后的说话声,苏蕴娇却看到他的身子忽而僵住了,良久才恢复松软。
冬日天冷,筵席一般散得都比较早。府上众人恭送太子出苏府时,苏蕴娇也偷偷跟了过去。
听到阿爹让二哥送太子回东宫,苏蕴娇凑近二哥,小声和他商量,“二哥哥,我和你一起送太子回去罢?就当是出去透透气。”
苏成哲犹豫道:“太晚了,外头风大,你最怕冷,还是别跟着去东宫了罢。”
挨冻和接近太子相比,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为了太子,苏蕴娇甘愿挨冻。
“不妨事。”苏蕴娇紧了紧身上的小袄,“我穿得厚实。二哥哥,等下你在马车上给我留个位置,我趁阿爹不注意溜上去。”
苏成哲勉为其难答应她。
池煊看上去是在与苏国公说话,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苏蕴娇和苏成哲那边,倒不是有意如此,而是苏蕴娇说话嘀嘀咕咕鬼鬼祟祟的,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他态度随和地对苏国公道:“苏姑娘似乎想送一送孤,心意甚好,但孤觉得并无必要。”
苏徵当即领悟了太子的意思——让他拦下蕴娇。
门前车马排成行,见二哥哥和太子准备离去,苏蕴娇低下头,慢慢悠悠从阿爹面前掠过。没等她跟上二哥哥和太子的步伐,阿爹忽的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领子,拎小鸡崽儿似的,一把将她提回门口,“去哪儿?回房歇息去!”
苏蕴娇回过头,嘴巴噘得快堵住鼻子,委屈巴巴儿地问苏夫人,“阿娘,您怎么不把孩儿生得高点儿?”
苏夫人温和一笑,“儿啊,这个阿娘左右不了啊。”
苏府正门两侧挂着题字灯笼,将门前照得辉若白昼,池煊稍稍偏头看苏蕴娇一眼,面色平静地对身侧的苏成哲道:“令妹当真活泼。”
苏成哲一时不知太子说的是好话还是赖话,他回头朝家的方向看几眼,正颈温柔笑道:“蕴娇性子如此,难管教。殿下宫里的妃子大多柔婉乖顺,想来您应当看不惯蕴娇这种性子,退亲是否也缘于此?”
池煊在暗夜中眨了两下眼睛,漆黑的眼眸垂入眼底最深处。他迈步前行,没有回答苏成哲的问题。
国公府离东宫并不近,行车约一刻钟,要是依靠双足行进,得需要一个多时辰。
回到东宫,池煊吩咐宫人关上厚重的宫门。他缓步走回寝殿,褪下青褐色的厚重外袍,静静端坐在寝殿的书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