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这话说的落地有声,倒叫宋如君有几分诧异。
她细想了想,恐怕是对方担心落了单,便安抚道:“莫要怕,这原就是权宜之计。”
在良久的沉默后,赵恒说,“不用什么权宜之计。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说得容易,既然已经被卷进泥潭,普天之下何处可供他们容身?
“别管什么将军世子,我们只要想到一处,总能找到出路。”少年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燃了火,焚天灭地般的向外烧起来。
他难得直抒完胸臆,少女却低头不语。
赵恒越发心急起来,克制不住喉咙间的咳嗽,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气喘声方息。
宋如君终于开了口:“你只管养病,这些事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定夺。”
她叹了口气,又道:“你年纪轻,想不明白不要紧,听阿姊的就好。”
这一句话让赵恒眼里的火彻底灭了。
少年顿了顿,淡声说:“婚姻大事本就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如今父母不在,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
宋如君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看起来格外陌生。
她语气不由得尖利起来,“所以呢?你这是翅膀硬了,想要扯起旗来当家做主了?”
“我若说是呢。”
“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
赵恒直直的盯着她,眼睛眯起来:“你这么急着嫁人,只怕给爷娘报仇是假,想攀高枝是真吧。”
“你别说了。”
“难不成见了几面,你就真迷上李常郡的权大势大了?”
“我叫你别说了。”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他……”
啪!
话音未落,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刻薄话语。
“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宋如君胸脯剧烈起伏,整个人抖起来,眼圈发红,“这一巴掌,我是替过世的爷娘教育你。”
越是亲人,越是知道对方痛处,互相伤害起来更加口不择言。
也越是亲人,心里的委屈才一点也藏不住。
“打得好,阿姊。”赵恒温声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动了,宛如精室内的玉雕一般。
宋如君最初的气恼和委屈过去了。她看着少年冷白的脸上现出的红印子,不由得后悔起来,心疼像海浪般起伏:“疼么?让我看看。”
赵恒不作声。
宋如君此刻跟个犯了错的稚童似的,渐渐不安起来:“我刚刚手快了,要不你打还我一下吧。”
赵恒不肯动手,她紧赶着自己给扇了自己一个巴掌:“这下公平了。”
少年看着她被打的也红起来的脸,轻声说:“你我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如今倒因为一个外人互相动起手了。”
宋如君不知该回些什么。
巨大的疲倦和无力充斥着她,她只能低声道:“你早些休息。”
她走了,身后那句轻若蚊蝇的“你别离开我”消失在空气里,没有人听到。
……
宋如君才打赵恒处行了几步,就遇到了跟在许广身后的武三娘。
武三娘刚说了一句“恭喜”,就看出她脸上红通通的,神色也不大对劲,便收了话头。
宋如君顿步:“我以为你回土家岭了。”
“许大人说世子虽松了口,但若是就此回了土家岭,只怕等将军带队走远,还会受骚扰。不如先回老家躲阵子再说,反正也顺路,到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武三娘说完又夸奖道:“许大人倒是想得周全。”
宋如君觉得稀奇起来,没想到许广也有瞻前顾后的一天。
许广听了三娘的赞赏,嘿嘿笑出了一口白牙,理了理自己锁子甲下的交领。
宋如君把此景看在眼里,突然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姑娘可是受凉了?”三娘先前得了她的照顾,因此分外上心。
“没事,可能是枯草热,闻到花味鼻子痒痒。”
“哪里有花?”三娘环顾。
四处光秃秃,草场上一群糙汉子,别提花了,树都没有几颗。
宋如君突然觉得心情明亮了些,没有作答,摆了摆手。
应该春天真是要来了,不然怎么到处是桃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