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我对程辰这个人的戒心，就是从那一刻升起的。其实他要是大方承认是去见袁易的，我最多觉得这个家伙玲珑八面，四处伸手而已……　　可是他的不镇定，还有那个看似机变的谎言，却让我闻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在程辰看来，我连方辛的去向都弄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袁易在哪了，所以他说什么都合理，只要证明自己和袁易没有见面就行。　　　　老板们的行程我当然不知道，可是程辰的那个谎言却因为另一件事不攻自破。　　当时，我在方辛那里扑了个空，本打算迟些再去找她汇报的，她秘书正在忙着整理简报，突然想起什么，把我叫住。　　“郁经理，方总今天一整天的行程特别满，下午还要赶回来接待总部的大BOSS，建议您明天再来找她，时间会更充裕。”　　我见她手里一堆资料简报，笑着问：“大BOSS要来？那不是得把你们忙死？”　　她满脸苦涩的笑，指指手里的资料：“简直看不到希望……袁总那边听说更惨，她们昨晚加通宵，上午袁总连活动都不参加了，亲自留在公司审查资料。”　　……　　几分钟后，我在门口碰见了程辰，他对我说袁易陪方总参加活动去了，不在公司……　　　　一起回办公室的路上，他还似不放心地问了我一句：“芸生，你下午是和猎头公司开会吧？”　　“是啊，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不了，我约了花旅的老杜来谈后半年的计划。”　　旅行社合作的那块工作，在我来之前就是程辰负责，我来后依然没插手过问。　　　　下午，和猎头开完会，我看时间还早，决定先回公司放下东西再下班回家。　　刚进公司大门，就见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电梯里出来，认出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后，我怔了一秒，然后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孙总，方总，袁总。”　　居然能巧遇来视察工作的大BOSS孙维禹……　　逐一打过招呼，我才看见，孙维禹身后簇拥着的人群里，竟有程辰。　　　　方辛开口介绍道：“孙总，这是我们新来的人力资源经理，郁芸生。”　　孙维禹望着我，目光里闪烁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他身后的助理也认出我来，却不敢在老板开口前露出异色，只能紧张地看着我……　　我也紧张啊，完全没有做好在新公司同事面前暴光恋情的心理准备啊，只恨不得在额头写上“划清界限”几个大字来提醒他，可毕竟众目睽睽……我只能故作平静，再次郑重又谦卑地称呼了一声“孙总！”　　　　孙总的配合度还是可以的，很快就板起了他最擅长的债主脸，威严地点了点头，对方辛说：“知道，从我那儿调过来的吧，年轻，好好锻炼锻炼她。”　　　　“是啊是啊，郁经理年轻能干，我也看好她的发展，一定会着力培养的。”袁易抢先表白，一脸谄笑，仿佛占了这个先机，他就真成了我的伯乐。　　相比之下，方辛显得淡定多了，只是点头称是，并对我挥挥手：“一起来送送孙总。”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随人群一起簇拥着孙维禹走向门口。　　期间，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程辰，他正好也在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一碰上，他就下意识地转向了别处。　　　　一行人站在公司门口，望夫石一般深情地屹立着，直到载着孙总一行人的车辆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中。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早点下班，好好休息。”方辛发完话，并率先同袁易一道离开了，人群才渐渐散去。　　　　我刚踏进办公室大门，程辰就跟了进来，手里竟多出一杯咖啡来，他笑着递给我，与上次一样的杯子一样的口味。　　　　“芸生，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啊？今晚啊？”　　　　我正在犹豫如何婉拒，包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你好。”　　“我好？你再说一遍。”　　孙先生的声音一传来，我条件反射地将听筒紧贴住耳朵，再故作镇定地踱到了办公室的另一角，才回答：“怎么了？我还没下班！”　　“你不会还打算加班吧，郁经理？”　　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不满，我笑了出来：“加，也不是不可以……”　　“你敢！明天就让你失业！”　　“吓得我都瑟瑟发抖了，怎么办？”　　“少贫，快下来！B2停车场电梯口，棕色卡宴！”他报给我车牌号码。　　“你想干嘛？”　　刚才明明已经目送他坐另一辆车走了，现在又换了辆车开回来，神神秘秘的……　　“你说呢？”孙总的声音里已经聚起了薄薄的怒意。　　“我……知道了！等我一会儿。”　　“五分钟够不够？”　　　　“够你个头！且等着！”吼完他我立刻挂上了电话，脸上却是敛不住的笑容。　　　　“男朋友？” 程辰望着我，一脸的尴尬。　　我趁势点头：“不好意思啊，他下班顺路来接我，下次再约吧，先走了。”　　　　我不知道程辰约我吃饭的意图是什么，也不知道他释放给我的种种信号中，真假各有几分。一天之内，他在我的人事信息库里，已成了个疑点重重的人物。然而此刻，去赴那个B2停车场的约会，对我来说显然更重要更急迫。　　　　拉开卡宴车门，刚坐定，车子突然起步，呼啸着驶出了公司停车场。　　　　我毫无心理准备，差点一头扑向安全气囊面板盖，又惊又气，照着孙维禹的胳膊使劲打了下去。　　“你要吓死我是不是？”我惊魂未定，气鼓鼓地冲他吼。　　“配合某人刚才鬼鬼祟祟紧张兮兮的情绪啊。”几天不见，他居然学会调侃我寻开心了。　　“谁紧张！”我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孙先生觉得没趣，趁车停下，伸手掐了掐我的脸颊：“好了，我错了，我紧张我着急行不行！”　　“你紧张什么？着什么急？”　　“着急……回家办正事。”　　说罢，他竟弹开安全带按钮，飞快地我脸上啄了一下，又迅速坐正，系回安全带开动车子。　　我狠狠地瞪他：“孙总，有话您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行不行？”　　“不行！”他满脸得逞的笑，“配合你装了半天不熟，难道不累的吗，郁经理？”　　“你才装了几分钟！做人能不能稍微实在一点？”　　“反正我装得辛苦，要求适当补偿。”　　“补什么？”　　“补我……顿饭吧！”　　我一脸黑线：“说吧，想去哪吃？”　　“回家吃，你给我做，好不好？”　　我竟觉得他语气有几分乖巧讨好，是幻觉吧？　　　　“不好，现在回去，做完再吃上都不知道几点了。乖，还是请你下馆子好不好？”　　我想哄他放弃，没想到他这回格外坚持，且情词恳切：“我想回家，吃你做的饭，多晚都行，我给你帮厨，再承包洗碗。”　　　　到底还是松动了，想到他这一阵子的奔波劳累，我终于心生不忍：“行吧，不过冰箱里好像什么菜也没有……。”　　“要什么冰箱，走，买菜去！”　　说罢，他已经一脸春风地把车开进了超市停车场，简直是设计好的路线……　　　　奸商本性！我只能腹诽几句，再任他半牵半拖着我的手，一起晃进了超市。　　　　那时，我们多像一对平凡的居家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