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又是一股尴尬的沉默。

梨嬷嬷看了看二人，赶紧出声打破沉默来挽救盛老侯爷的尴尬，只见她笑了笑，道：“老奴来给老太君说说大姑娘和二少爷吧。大姑娘闺名玉衡，以往老太君也时常唤她阿衡呢，是侯爷原配留下的唯一血脉，而二少爷玉柏是如今的侯夫人的长子，这两位都是老太君的嫡亲血脉呢。”

“哦。”是自己的嫡亲血脉啊，不得不说，这让顾晚行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自己竟然已经有了嫡亲的孙子孙女啊。

梨嬷嬷看她没有抗拒的表情，又接着说：“侯爷是老太君和老侯爷的嫡长子，原配林氏夫人，本是一对极好的姻缘，成亲第二年就有了一对龙凤胎，可惜大少爷福薄不孝顺，未及周岁便夭折了。这林夫人本来就因为生产损了身子，加之大少爷夭折之后更是郁郁寡欢，竟然没多久也去了，只留下大姑娘一个，老太君也最是怜惜这个孙女儿了。后来侯爷续娶了如今的大夫人余氏，陆陆续续生下了二少爷玉初，三少爷玉景，四少爷玉柏，四姑娘玉恬，另外，侯爷还有庶出的二姑娘玉檬，三姑娘玉清。”

“这侯爷膝下子女众多啊。”顾晚行先是惋惜林氏的早逝，然后又惊讶盛庆嵘子嗣昌盛，仔细数数，嫡女有两个，不算已经夭折的嫡长子，成活的嫡子就有三个，还有两个庶出的女儿，没想到那个英俊大叔年纪和她父亲差不多，子嗣倒是比她父亲强多了。

当年她父亲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膝下也不过她和胞弟，还有一个庶女。

“说的什么话？”盛老侯爷没好气的说道，“那都是你的孙子孙女儿。”

顾晚行真的很想给这个老男人翻白眼，只得嘀嘀咕咕：“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嘛！”

又催着梨嬷嬷：“还有还有呢？”

顾晚行就当是在听故事了。

梨嬷嬷又道：“如今这侯府里，老侯爷同一辈的兄弟都已经分府别居了，留在侯府里的几位爷是侯爷的兄弟，二爷庆和，正妻韦氏，膝下有一儿一女，三爷早逝，四爷庆弘，正妻安氏，膝下有一女，五爷庆敏，今年才十五岁，性格最是跳脱，前段日子还磨着老太君您好长时间，老太君您才同意让他出去游学一段时间。侯府里还有一位姑奶奶盛惠，早几年嫁给了工部孟员外郎家的六少爷，膝下也是有儿有女了。”

顾晚行听着听着，嘴巴不禁抽抽，心里暗自感叹，这老太君的子嗣也昌盛啊，于是就说了出口，“没想到这老太君的子嗣也昌盛啊，儿女双全，多子多福啊。乖乖隆叮咚，如今还有个十五岁的小儿子在膝下撒娇卖乖。”

“老太君您说什么？”梨嬷嬷脸色古怪，看着顾晚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盛老侯爷，迟疑了几下。

“老太君您有一点误会了，只有侯爷一人是老太君所出，其余皆是庶出。”

“什么！”顾晚行惊呼出声。这老太君竟只有一个亲子，就是那个英俊大叔，其余都是庶出，连撒娇卖乖的十五岁小儿子也不是她生的！

什么子嗣昌盛，分明只有一根独苗！

顾晚行的目光转移到盛老侯爷的身上，瞪大着眼睛，脸上的震惊还没有散去。

盛老侯爷被看得满身不自在，在那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羞愧，故意耸了耸肩膀，又是故作不适的咳了几声。

“咳咳，既是我的儿女，自然也是你的儿女，即使是庶出，他们也叫了你那么多的母亲了，孝顺了你那么多年。”

这话是说给顾晚行听的，也是说给自己自己听的，没错，都是两人的儿女，说完了，那一丝羞愧仿佛也去了七七八八。

顾晚行没想到自己不但有了一个夫君，还附赠庶子庶女若干。

她不是什么见不得侍妾通房之人，就连她父亲不也有姨娘数人，她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呢。

还是那句话，顾晚行还是下意识的把自己放在了十三岁少女的位置上，对婚姻满怀憧憬的时候，暗地里想的是夫妻锦瑟和鸣，但没有哪个少女会幻想未来夫婿的时候，同时幻想着侍妾通房若干，庶子庶女若干，即使想过，那也绝不会带着愉悦的心情。

在看过了母亲为父亲的多情风流而黯然神伤独自垂泪的时候，还在情窦还未初开的时候，顾晚行早早就发愿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像她喜欢看的那些话本子一样，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本子早就被她扔了。

没有人告诉过十三岁的顾晚行，这很不切实际，她出身高门，若无意外，将来嫁的也会是高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在姹紫嫣红的高门大宅院里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没人知道她这一想法，正如她一直都藏得好好的喜欢的话本子，都是美梦，都被好好的藏着。

可是现在，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求了母亲才可以出门的顾晚行，是还穿着母亲亲手做的衣裳的顾晚行，是在床头藏了话本子的顾晚行，是对未来满怀憧憬的顾晚行。

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碎了的声音响起，沉重得就像是几十年前的回声。

顾晚行不敢置信的看着盛老侯爷，看着这个有侍妾通房数名，庶子庶女若干的老男人，骨子里的骄纵蛮横喷涌而出，横眉以对，怒而拍桌。

“什么？我就嫁了这么个玩意儿！”

饶是稳重了一辈子的梨嬷嬷和莳嬷嬷一时间也被顾晚行这句话给镇住了，呆呆的看着一脸怒气的顾晚行。

老太君她在骂什么！

盛老侯爷顿时气得满脸涨红，“你，你……”

满京州里，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当面辱骂过他，这辈子都没有！沙场上敢羞辱他的敌人，无一不是被他用鲜血来洗刷干净这份羞辱。

“你，你……”盛老侯爷都气得说不出话了，指着顾晚行的手指都是颤颤抖抖，完全是被气的。

被指着的顾晚行也气得很，她顾晚行的夫君竟然没有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很气的好吗。

两个满脸怒气彼此对峙的人，谁也不肯退让。

梨嬷嬷看着张牙舞爪的顾晚行，心头一热，眼泪又流了出来，真是好久都没有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张扬有活力的时候了。

莳嬷嬷还是一脸震惊，她是武安侯府的家生子，一辈子都在这武安侯府里，就没见过有人胆敢如此对待盛老侯爷，她还以为早上那一巴掌只不过是一次无意的巅峰而已，如今看来，老太君是真的有这个脾性啊。

盛老侯爷气狠了，眼如铜铃，狠狠的瞪着眼前的老妻，终于在发现自己不可以扭断她脖子的时候，怒而转身，挥袖而去。

脚步声一下一下都响得很，一听知道脚的主人此时的心情非常非常差。

顾晚行对着盛老侯爷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