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一路狂奔,到达驿馆后,妘辛的双腿便像不听使唤一样,瘫倒在地。
邑姜赶紧走过来将她扶起,递给她一碗热汤,说:“贵女勿慌,父亲领兵进城了。”
汤,乃莱国特产:杏果甜汤。
取山杏几颗晒干后放入沸水中熬煮,放入一捧发芽谷物熬煮半日,便可得清甜醇厚的杏果甜汤。深秋时节,饮用一碗,可驱寒保暖。
本来这杏果甜汤是妘辛最爱的,可惜现如今莱国侯宫内众人生死未卜,这叫她如何喝得下去?
她摆了摆手,道了声谢。
邑姜恐她心思过重,于身体不利,有意转移话题道:“白日贵女英姿,那么大一条巨蟒,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妘辛看着外面的雨幕,说:“不过是大一点的长虫罢了,我最擅长捉蛇。贵女若喜欢,改天捉几条给你?”
邑姜花容失色,连连推辞:“不……不……不……”
不过,她又好奇地看向身旁这个传闻美动天下的女子。
传闻其母妘夫人乃殷商第一美人,当年由鬼方进献给商王帝辛,因一双湛蓝色眼珠闻名天下,但帝辛却因此视其为不祥,本欲烧她祭祀,后被莱国侯救下,改嫁东夷。
邑姜仔细看着妘辛,想要看看她的眼眸是何颜色,谁知妘辛却突然转过头来,一双乌黑的大眼直直地盯着她,问:“你瞧我作何?”
邑姜没想到她如此直白,面上又是一晒,结结巴巴地说:“皆言贵女美貌天下无双,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妘辛眨眨眼,问她:“贵女夸我?”
邑姜点头称是。
妘辛这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貌美有何用,还不是便宜那个子受!”
邑姜赶紧左右看了看,悄声提醒:“贵女不可直呼商王名讳。”
妘辛不解地看着她,眨了眨眼,问:“为何?他会拔我舌吗?”
邑姜端起热汤喝了一口,润润喉,道:“呃……那倒不会。”
“那我怕他作甚!”妘辛这话说得爽利,丝毫没有女子的娇柔。
邑姜摇摇头,只当她是年幼无知,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两人在驿馆外的走廊里等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人冲破雨幕,骑着快马而来。他见两位贵女均等在外面,赶紧滚下马禀报:“报贵女,贼人已除,姜公告知二位贵女可在驿馆歇息,明早再入城。”
妘辛松了一口气,急急地问:“莱国侯王后如何?”
来人迟疑了一下,说:“呃……不知。”
妘辛刚松下去的半口气又提了上来,她赶紧出门牵马,想要回宫,邑姜拦住她,道:“贵女,我父亲也在宫中,若真出了大事,自会通知贵女回去的。现如今既然是让我们留在驿馆休息,宫内应该无事。”
妘辛半信半疑,邑姜又道:“我父亲乃西岐姜太公,他的决定自是不会错的。”
我管你父亲是江太公还是河太公……
妘辛虽然依旧担忧,但最后还是在驿馆小吏和邑姜的劝说下,决定在驿馆住一晚再走。
其实,姜尚让妘辛她们在城外住一晚是对的,因为贼人破城,一路杀到莱国侯宫外,沿途百姓全部遭殃,死伤无数。若是她们晚上进城,再被这些尸体吓到发病,便是大忌。
昨夜那最后一场秋雨过后,妘辛身上便多了一件邑姜的外袍。
邑姜父亲姜尚乃西岐太师,衣着虽比不上妘辛华美,但布料却也是上乘。妘辛穿着她一套绯红蚕丝长袍,外罩一件黑色披风,骑着小马驹随着队伍走进城内。
因为昨夜的这场雨,地底的腥气全部翻了上来,夹杂着血腥味,让人不住犯呕。沿途尸横遍野,触目惊心,妘辛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提起。
到了莱国侯宫外,她先跨马下来,给邑姜留了一句:“贵女自便,我先行一步。”
而后匆匆往后殿赶去。
虽然,宫内已被清洗了一遍,但在台阶的角落处,妘辛依旧能看到一片猩红残留。
这是血的颜色,昨夜必是一场鏖战!
她赶紧往后殿跑去,沿途竟然不见一个奴隶,甚至连往日那个嚣张跋扈的嫦辛的身影都不曾见到!
“人都去了哪里?!”
妘辛在殿内大喊,但回答她的除了鼓鼓的风声外,再无半点声响。
她跑到母亲的居所,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又跑到她们原来住的寝殿里,却见身穿铠甲的士兵正抬着一具具蒙着草席的尸体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