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辛赶紧将她扶起来,尽量转换语气,柔声说:“如今母亲是铁了心要把我送火坑,你说这事我能干吗?”
“不能干!”
“对嘛,绝对不能干!所以……”
“所以?”
“所以,乙,我们要逃!”
“啊?!”
……
日暮时分,妘辛登上城楼眺望莱国城。莱国城小,听去过奄国的奴隶乙讲,莱国之于奄国,就像夏虫之于大树。
妘辛不服气,她知晓奄国大,奄国乃东夷都城,东伯侯在此驻守,发展自然比莱国这种小国强上百倍。可虫与大树的比喻实在夸张,他们莱国好歹也是有房屋几十座的小城呢!
天边燃起橘红的晚霞,落日余晖藏在层层叠叠的云霞之中,给霞光镀了一层银边。云霞底下,城中的奴隶们还在抓紧最后一刻,修缮城墙。
橘红的光打在他们手臂上,那一双双遒劲的胳膊上,肌肉被刻画地壁垒分明,充满生的希望。
妘辛看着这副场景,问乙:“乙,你说朝歌是什么样子?”
奴隶乙想了想,不确定道:“皆言,朝歌夜弦八百里。想来很大很大很大,不然城内的丝竹声怎能传八百里之远?”
就在二人幻想时,一道声音突然打断她们:“朝歌繁华,商王修建的那个供群臣享乐的鹿台便有十倍城墙那么高。占地三里,跟莱国城这般大。”珷从她们背后走来,妘辛转头看过去,他正好迎着霞光而来,乌发高高束起,用白玉冠固定。
玉冠映霞光,瞳孔映出天边倒影,此时的珷看上去没了杀伐之气,多了几丝翩翩公子的味道。
奴隶乙看呆了,悄声对妘辛道:“贵女,珷又美哩。”
“……”
妘辛撇撇嘴,不甚在意,道:“珷怎知朝歌极大?去过?”
珷走至她们身边,与她们并列而立,道:“然,我曾到过朝歌,也亲眼见过鹿台之雄伟。四周景致,倒与莱国有几分相似,群山耸立,白云环绕。”
妘辛好奇:“珷为何事而去?”
虽然殷地乃殷商都城,但不知为何,商王独爱作为卫城的朝歌。不仅肯花七年时间大兴土木,在朝歌建起鹿台,还网罗天下美人财宝,悉数置于城内。
平时若非商王召见和诸侯朝贡,一般诸侯不会出现在朝歌。
“送兄长做质子。”
“什么?”
珷转头,乌木黑瞳直直地盯着她,道:“我去是为送兄长当质子,去的朝歌。”
“……”
质子,各诸侯王为表忠心,将自己嫡子送到商王面前投诚。被送去的质子,也称“弃子”。若诸侯王生变,起兵反抗殷商,那质子则会首当其冲,作为祭祀人牲,被斩首鼓舞士气。
妘辛叹了口气,看着他俊朗侧颜,心中无端升起一阵悲哀。
皆言,宗庙贵族之女只为联姻而活,殊不知贵族之子命运亦是如此。
没用就是质子,有用就是棋子。
入夜,珷邀请妘辛共进晚餐。
因为珷要监工城防修缮事宜,因此一直住在宫中。妘辛将原先父亲的书房批给珷做客房。
所以,晚上二人便在珷的客房用餐。
妘辛他们回宫时,堂上已经点亮烛火,她见庖人端上来一个青铜小鼎,并在餐桌上摆了几碟肉菜。
她问:“这是何物?怎么看上去像个鼎?”
珷耐心解释:“这就是鼎。”
“啊?”妘辛眉头紧蹙。鼎用作祭祀,里面一般烹煮祭祀用的牲,比如猪牲,比如人牲……
珷看她的表情便知晓她在想什么,于是安慰道:“此乃缩小的鼎,专为我们煮食物所用,与锅、罐无异。”
妘辛还是有些嫌恶。
珷看她表情实在难以下咽,细微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珷要作何?”
妘辛警惕,心道:此人狡猾,他突然坐到自己身边有何目的?
只见,珷拾起箸,一点一点将碟中肉菜放进鼎内烹煮,鼎下燃小炭火,偶尔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妘辛有些害怕,连连后仰,珷则一只手置于她身后悬空,防止她摔到;另一只手则有条不紊地帮她将肉菜烹煮好,放入碟中。
桌上除了肉、菜、小鼎,还有作料可供调味,盐调味,花椒调香,青梅调酸,各有各的作用。
珷帮她把菜煮好,问:“吃,贵女可会?”
“……”
妘辛见他目光带着一丝玩味,心下了然。
她动了动眼珠,朝他娇柔一笑,道:“实不相瞒,稍有生疏。那珷便来喂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