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褚桓没有出言反对,他暗暗松了口气,匆忙行了一礼后,飞快地退了下去。
“侯爷好大的军威啊。”苏南秧斜睨着褚桓,颇为感慨地说道。
然而褚桓却全然没有在意少女话中的嘲讽之意,他上前几步,在篝火旁坐下,随后轻蹙眉梢,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地。
苏南秧见褚桓面容上浮着难得一见的忧色,立刻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低声问道:“是军中出了什么事吗?”
“宁国栎城那边派人送来了回函,说是愿与我们一起合围伏羌军队,”褚桓盯着暖黄色的火苗,沉声说道:“我们约定以三支响箭为记,同时率军从两侧山谷冲下,将伏羌大军歼灭。”
“中川峡谷极为狭窄,本就不利于伏羌的骑兵作战。眼下有了宁国的配合,我们岂非握着极大的胜算?你又为何要这般忧心忡忡?”
褚桓目光微沉,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声音平淡无波地问道:“若是响箭过后,宁国按兵不动,我们该当如何?”
苏南秧被问得一愣,沉默须臾后,她有些迟疑地说道:“伏羌如今国力正盛,对于宁国来说是极大的威胁,栎城那边……应当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宁国若是等我们与伏羌大军力战殆尽之际,再从山谷一举冲下,岂非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褚桓不无嘲讽地勾起唇角,冷笑道:“再说这种事,宁国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苏南秧无声地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半分辩驳的理由。她抬眼看着褚桓被火光映照的轮廓,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可是无论宁国如何做,侯爷这一仗都必须要打。因为,只有让伏羌觉得宁国和北周已经化解恩怨、联手抗敌,方能让咸陵郡外的四十万大军知难而退。”
“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无法掌控的变数,”褚桓的眼底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芒,声音中尽是冰寒之意:“若是宁国再次违背约定,除非我今日战死于此,否则他日我定会踏平……”
“不会的。”苏南秧闻言,心中没来由的一慌,急急打断了男人尚未出口的话语。
“怎么?”褚桓扬起眉梢,似笑非笑地说道:“苏小姐是怕我一语成谶,踏平你的‘故国’吗?”
苏南秧微一侧脸,避开褚桓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后缓缓说道:“蓟州一战后,伏羌那边折损的兵力应该不在少数,就算没有宁国,我们也未必不能将他们击败。所以,你是不会死在这的。”
褚桓一愣,心头顿时涌上了几缕微妙的情绪,他抬眸细细打量着少女的脸色,探究地问道:“苏小姐竟是在担心我的生死?”
“不是担心,”苏南秧摇摇头,敛起眉峰,神色认真地说道:“我相信北周的将士,也相信侯爷你。虎贲营战力卓绝,侯爷你天下闻名,再加上江原城的上万守军在侧,又岂会轻易败在伏羌的刀下?”
听完她的话,褚桓没有立刻开口。他静静看着少女清丽的眉眼,任凭摇摇曳曳的火光将自己的面容打磨得明亮柔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轻轻笑开,宛若幽潭的眸子中漾开风华无限:“苏小姐既然这般说,那子尧定是不能辜负你的期望。”
他的话音将将落下,一阵极为低沉的号角声骤然在营地之上响起,打破了寂静凉寒的黑夜。两人几乎是立刻从地上站起,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匆匆往山谷边赶去。
寒鸦阵阵,月照积雪。
虎贲营的副将刘隽早在号角响起前就检查好了各处布防,此时见褚桓和苏南秧走近,连忙迎了上去,沉声禀道:“前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从马蹄声判断,伏羌那边大约有十万兵马过境,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便会经过此处。”
褚桓听罢点了点头,眉目间较之平日多了几分刚毅之色。他转身将武卫将军赵硕唤至面前,淡淡说道:“一会等伏羌的大军到了,由弓箭手先行打乱敌方阵型,随后我们以三声响箭为记,冲下山谷迎敌。你和刘隽带领虎贲营的将士从西面进攻伏羌的骑兵阵,我与锦安郡主率军攻其两翼,最终汇于敌方中军。”
刘隽和赵硕听完褚桓的安排,不由相视一愣——不是说要与宁国一起合围伏羌军队吗?可侯爷这行军布阵,分明是打算以北周的一己之力对抗伏羌大军,这又是怎么回事?
纵然满心不解,两人还是在褚桓冷然一片的神色中低头应诺,恭敬地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