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的语气中充满着对宿命的质疑,但脸依然是平静的,但这种平静似风暴过后平静的海面,所有的悲伤和创痛都已沉落到海底,表面所能看到的,是痛苦后失去痛觉的平静。
海禾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停下脚步,她故作轻松地说:“傻啊,想什么呢,我还准备等你的喜糖吃呢。”然后又以更加轻松的表情与天菲挥手作别。
接下去的几天批卷、期末结业典礼、直到期末教师总结大会,学期就要正式地划上了句号。
批卷结束的当天下午,海禾接到了王伶俐的电话,表示海禾的职称晋级成功,评审结果今日开始公示,这两天要求填好一张表格,附上材料上交区教育局。
这点让海禾十分兴奋,多年的职评之路,今日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顿感自己多年兢兢业业的工作有了补偿。
王伶俐从话筒里传出爽快但不失娇嫩的笑声,隔着话筒海禾都能感受到她脸上因笑起来而在鼻子左侧脸颊上形成的微微向内陷的笑沟:“杨老师,恭喜你呀,这可是大喜事,你可得请客才成!”
“一定请客,一定请。谢谢你和校长啊。”海禾有点激动,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晋级成功。
当晚海禾匆匆填好相应表格,第二天一早就往王伶俐那里送,不料推开办公室大门,发现张巧正在跟伶俐在说什么,脸上隐约有些愤慨的神色。
海禾在进门时仿佛听到了“带生”这样的字眼,但又不大真切。张巧见是海禾进来,便也松了口气,想要话题继续,才开口就被伶俐打断了,她笑嘻嘻地接过海禾手中的先进推荐表,很麻利地盖上校印。
张巧眼尖,一下子就清楚了内容,夸张地叫起来:“哟,海禾,这可得大请客才行呢。”说完,用大拇指做了个大大的赞,然后话锋一转,“往年学年先进的评选,都是跟职称评审公布时间差不多,今年我们学校的先进教师是谁呀?我可听说刘敏可一直想要这学年的先进呢!”
海禾第一次听说刘敏在要先进,有点诧异,顺势反问道:“噢,那今年的先进教师是刘敏吗?”
毕竟刘敏是学校中层干部,况且她负责的大队部这学期成绩也不错,光艺术节就斩获了多项区级大奖,如果她想要,应该没问题吧。
听到海禾的反问,张巧哼了一声,冷冷地嘲讽道:“她刘敏不也跟我一样被人告带生么,哪还有先进的份?”
话音刚落,就看见王伶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张巧忙补充道,“哎呀,海禾是自己人,没事的。我也是实话实说么。”
说也奇怪,张巧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王伶俐是百般顺从,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你的小喇叭就别在这里广播了。你以为你带生的事情解决了?刘敏就比你高明,她一听说有人告她,一步也没再踏进过她妹妹的辅导班,我还听说她上面找人专门向局纪委领导自证清白。她这个人,平时一幅笑嘻嘻,人畜无害的样子,小动作可多了!哪像你,校长找你谈话,你还犟嘴,你早就该低调点,与校长搞好关系,才有可能脱险。”王伶俐那张娇俏的小脸此刻充满了对刘敏的鄙夷。
海禾早就听说过王伶俐跟刘敏不和,据说她俩在校中层会议上明里暗里地较劲,有时候还会相互含沙射影。
这下海禾证实了之前的传言,虽然伶俐和张巧都已把她当自己人,但她并不想卷入之间的矛盾。
她借口有课离开,岂料伶俐也站起身,也说要去她自己班级走。两个人的班级要经过同一个楼道,就一起并排走。而张巧呢,趁着自己没课,就拐到附近的另一个教师办公室,照常发扬她爱串门的优良传统去了。
海禾和伶俐没走几步,就碰到从楼梯转角上来的刘敏。
刘敏一见王伶俐,就十分亲热地挽起她的臂弯,笑嘻嘻地说:“真巧,我正找你呢,就在这里碰上了。这里有几个少先队员要参加城乡手拉手活动,需要加盖校印呢。你要去哪儿?不急的话,先给我盖章吧,我这里有点急呢!”
“那当然得先给你盖章了。”王伶俐又露出往日娇美的模样,瞧了瞧刘敏的衣服,赞道:“这件衣服不错,哪里买的?颜色真正,配你正好呢。”
她鼻子左侧的笑沟随着微笑又悄悄地出现,在投入走道的阳光中映照下特别鲜明。
她和刘敏挽着手往回走,海禾听见刘敏清脆的声音传来:“这衣服是我朋友家买的,哪天我们俩一起去,她家的衣服特别适合你,而且我可保证让她给你打最低折。”
她俩的模样如同一对亲密无间的死党,令海禾忍不住转过头看,这一对相互挽着手的人儿,在晨光中投下了一段长长的影子,随着她们的走动,影子也不断地在走道上移动着,异常活泼。
海禾一脸哑然,明明矛盾那么深,却可以装得比任何人都要亲密,奥斯卡金像奖真应该颁给这两位!
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