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　　文/许姑娘　　2017.11.6　　　　01　　早上一起床，熊小时就觉得今天要倒霉。　　　　昨晚天气预报明明报的是“多云转晴”，可一走近窗户，雨水打落在地面上的闷响就传了出来。她只听了一声就按住了耳朵，但嗓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粘，那种吃了一大口劣质糖精被齁伤了嗓子的感觉迅速充满了整个口腔，直到她背着包走到门口，她的嗓子也还是不舒服。　　　　含着薄荷糖，边清嗓子边打开防盗门，迎面一盆巨大的发财树“轰”地倒下!　　熊小时急忙倒退两步，挥动着贴满了小广告的老式防盗门做为护盾，让那颗粗壮顽强的发财树直直地撞在了她的门上。　　　　“咚！”　　熊小时眼前顿时划过一道红色的闪电。　　　　……好危险。　　上次眼前出现这种光，还是因为对面的夫妻吵架，妻子打开门猛地把他老公的铝合金行李箱摔出来，正好砸在熊小时刚打开的门上，直接砸凹一块门。　　　　“叫你不要搬不要搬！丢在房子里让房东看着办不行吗？！满地的泥谁收拾？！”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搬！搬家公司在楼下催了！”　　“你说谁说的话没有用！你要是听我一句……”　　　　这对夫妻从搬进来第一天就开始吵架，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还在吵，真是有始有终。　　　　熊小时叹了口气，推门……　　推不开。　　门被发财树卡住了。　　　　听着外面的两个人已经从今天搬家宜不宜吵到了五年前婚礼上少放了一挂鞭，熊小时放弃了打断他们。　　　　她跑到厨房窗前拉开窗户，隔着防盗网向下呼喊：“大叔！大叔！”　　　　楼下开小酒馆的大叔正冒着小雨从货车上向下卸着货，听到她的求助，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仰起胡子拉碴的一张脸朝她望。　　　　熊小时举起大拇指，朝隔壁的方向指了指。　　酒馆大叔举起手：OK　　日常信息交流完毕。　　……　　　　等大叔把吵架的夫妻劝开，抬起了发财树，熊小时终于获得了自由。　　　　她重新对着镜子梳了梳厚重的刘海，把浓密到难打理的自来卷长发别到耳后，抬头挺胸，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的每个角度都没有瑕疵以后，才背上包再次出发。　　　　“哎！”　　　　走到楼道口，熊小时被还站在楼上的大叔叫住。　　　　大叔单手拎着破花盆，把擦汗毛巾搭回肩头。见她转过身，从围裙里掏出一瓶牛奶就投篮姿势地抛给她。　　　　熊小时立马超配合地举起双手，牛奶瓶正中手心。　　　　三分！　　　　大叔一咧嘴：“好好干，今天是上班第一天吧？”　　　　熊小时：o(*////▽////*)q！　　　　大叔不愧是多年的邻居，实在是太懂她了，一句话就把她一早所有的不开心一扫而空，让她心花怒放！　　　　就在上个月中旬，她收到了国内顶尖的综合律师事务所“大悟律师事务所”的入职通知。　　　　这家别名“鸽子”的律所不仅担任着多个名人名流和知名企业的法律顾问，而且有着大量的非诉业务，公司证券上市、公司重组并购、涉外投资业务……每一项都是熊小时的向往。　　　　为了能进入这家律所，她甚至拿着刚拿到的律师执业证去应聘了律师助理。　　　　要知道，拿着可以独立执业的红本却去给别的律师当助理打杂，光这一件事就足够她的那帮同学笑上半年，但熊小时的内心却丝毫都不动摇。　　　　她早就盘算清楚，要实现她的目标，她必须要进入大悟，只能是大悟，其他的哪一间律所都不行。而凭她现在的资历，想进入大悟这家顶级大所，不管是提成还是授薪都很困难，只有律师助理这一条路，还有可能行得通。　　　　至于只做助理能不能学到知识向上爬……　　　　熊小时相信，事在人为！　　　　IPO……　　新三板……　　并购重组……　　私募股权投融资……　　她要接触的第一个正式案子，会是哪一种呢？　　　　满怀期待地快走到公司门口，雨早就已经停了。熊小时低头，把喝光了的牛奶瓶放进可回收垃圾的垃圾箱里。　　　　在她的背后，一辆纯黑色的ne奔驰而过，漂移似地拐过了一个弯，把地面几片枯落叶刮到了她的脚旁边。熊小时只好弯下腰，把那几片树叶也捡到了垃圾桶里。　　　　放手前，她忍不住捏了两下，枯树叶簌簌碎开的声音果然超级好听，肯定是个不错的征兆。　　　　……　　　　十分钟后，站在公司电梯里的熊小时面无表情，她的心和刚才的枯落叶一样，被簌簌地捏成了碎片。　　　　众所周知，大悟律师事务处在熊猫市的商业黄金地带，是个3层的独栋小洋楼。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越高，代表着办公室主人的身份和地位越高。　　　　而就在刚刚，上个月面试了熊小时、对她大加赞赏的面试官，带着她走进了电梯，微笑着按下了“B1”键。　　　　B1层——　　大楼门外的指示牌子上有着两行烫金大字：　　criminal lawyer。　　刑事律师办公室。　　　　晴、天、霹、雳。　　　　立志进入大悟，熊小时自然早就把事务所调查得一清二楚，作为专长公司法务的律所，大悟每年的业绩里，非诉和民事行政占的比重大于99.9%，而不赚钱的刑事业务连0.1%都占不到。　　　　所以，她在应聘时非常仔细地没有透露出一丁点儿她在刑事方面的能力。毕竟进入大悟律所的刑事部，就直接和“没有前途”、“等退休吧”、“这辈子的律师生涯就这样了啊”划上了等号。　　　　简单来说，从大悟的“1层”到“B1层”，就是从人间到地狱。　　　　而现在，她已经听到了地狱的呼唤。　　　　“你也知道，咱们大悟律所和对面的泰格律所一直难分伯仲，也就是业内经常能听到的‘虎鸽之争’……”　　面试官说话的腔调和她身上的香水味一样优雅，但听到熊小时的耳朵里，味道就变成了倒了过量黑胡椒汁的菲力牛排。　　“……每次都是我们的民事强一些，他们的刑事强一些，为了增加我们在刑事上的竞争力，我们也是争执商量了好久，才决定让你进入刑事部……　　熊小姐，你在听吗？”　　　　“当然在听。”　　嘴里回答得毫不含糊，嘴角的笑容也特别灿烂，但熊小时整个人其实已经飘乎乎了，不仅面试官的声音越来越远，连她自己的声音也飘了起来。　　　　在说什么，虎鸽之争？她当然知道！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来大悟！　　可为什么是刑事？　　她选择大悟，是为了往金字塔顶端冲！十几年好容易努力到现在，终于稳稳得站上了第一个台阶，蓄力值max就差释放第一个冲刺，现在却被一把推回了起点还摔了个底朝天，什么时候能爬起来都是未知数……　　　　叮——　　来不及多想，电梯门打开。　　一个头发潦草盘起、长得圆润丰满、一只胳膊顶熊小时两只粗的中年妇女正在电梯门前卖力地拖地。　　　　“蒋助理。”　　面试官连走出电梯的打算都没有，伸手把熊小时往外一推，对着那个圆乎乎的中年妇女招呼，“这也是你们刑事新来的同事，你带她一下。”　　说完就利索地按下了关门键，一秒钟都不想多留。　　　　熊小时也顾不上和她计较，现在超出她计划的发展太多，她必须要打起精神先面对好。　　　　首先，就是眼前的这位新同事——　　　　蒋……助理？　　　　大悟刑事办公室的萧条，熊小时的确有所耳闻，但一个和她同样职位的助理，手提塑料小红桶，戴着塑胶长手套，握着的碎布拖把还在吧嗒吧嗒地滴着水？　　　　她记得面试那天，二楼一个小办公室用的都是全自动清洁机器人了。　　　　没有察觉出熊小时绝望的情绪，拖地拖出一身汗的蒋助理把拖把一放，汗一擦，笑呵呵地直起腰：“我是这里的律师助理蒋高歌，叫我蒋姐就行。”　　　　说着，她边摘塑胶手套，边热情地向里领路，幼儿园老师哄小孩一样地和她说话：“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吧？快进去吧，你前面呀已经有两个律师助理到了。”　　　　“……您好。”　　由于蒋姐误会的语气实在太理所当然，熊小时反倒不能正经地指出错误。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丧，用力发散出蓬勃的朝气，“我是新来的律师助理，我叫熊……”　　　　“我要去告你！”　　一声女性特有的尖利嗓音，猛地把熊小时的话惊回了嗓子里。　　紧接着，一个面色铁青的女人，梗着脖子大步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　　她眼神尖锐凶狠地把所有人都瞪了一遍，连刚走到门口的熊小时也没被放过。　　“我要去告你们整个刑事部！”　　她大声吼道：　　“告你们所有人！！！”　　　　熊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