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杜若并不想搭理她。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总是被拿来攀比的环境里,相对于她妈不愿意“输”,她则不愿意被人拿来哗众取宠。 虽然一直在学校里担任各种干部,不过都是“生活部委员”、“文宣部秘书”这样的后勤工作,人前出头的事情她是很少去做的。 她的格言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但现在拜这女孩所赐,众人第一次将目光从漂亮女生身上移到了她这。 好在那女孩再怎么咋咋呼呼,也没脑子有包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呼“她就是个来蹭保研的投机分子”这样的话。 “我来这里支教。” 对于这种脑回路完全搭不到一起的人,杜若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沟通,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算是做了回应了。 秦朗大概看出了杜若的尴尬,主动上前和她攀谈,转移了那女孩的注意力。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这次来这个点来支教的老师有十二人,各自队伍的联络人开始做登记、安排住宿、忙成一团,聚在会议室里的众支教志愿者则是一边忙着“拉帮结派”,一边去安置行李,让他们先安置完行李 他们有的要在这里呆上一两年,最短的也要半年,带来的东西自然是不少。杜若甚至看到还有一个人带着三个大行李箱的,还有打包了一箱又一箱纸箱子的,都不知道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带过来的。 之前那个漂亮女孩也带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不过箱子不是她在推拉,都是身后那个被她称呼“江哥”的在搬,她只背着一个小巧的双肩包。 县招待所已经预留了他们的房间,房间就是一般标间的水准,两人一间。 杜若进屋时恰巧遇见“江哥”拖着箱子给女生送进门,她将走道里自己的行李推到一旁让他们进来,迎面时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我是去红星小学支教的老师杜若。” “这么巧!我也是去红星小学支教的,我叫黛文婷。” “我是江昭辉。” 江昭辉大概是顾及杜若在屋里,放下箱子就走了。 “这是什么味儿?” 黛文婷一进屋就捂住了鼻子,环顾四周后眉头皱得更深。 “这床能睡吗?” “其实还算干净,我刚才已经看过了。” 县招待所的设施比较老,杜若进来时也觉得条件简陋了点,不过她去支教已经做好了条件更不好的准备,倒没有多少怨言。 她和黛文婷不太熟,同处一室相对无言,放好了行李就去烧水,让黛文婷先挑床。 等她举着水壶从卫生间出来,杜若又一次震惊了。 只见黛文婷坐在靠窗的一张床上,手中举着一部手机,一边调整着角度一边对着手机里面招手,用特别温柔的声音说着: “我已经到达了Z县,目前被安排在这里的招待所。条件出乎我意外的简陋,不过从我决定支教起,就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这点小困难是难不倒我的……” “听说红星小学在山里,不知道信号好不好,之后固定的直播时间可能要过两天才能确定,大家不要忘了婷婷哟!” 直播? 直播什么? 杜若举着水壶,不知道该走过去,还是干脆回洗手间算了。 那边黛文婷转着手机,大概是想让直播间里的观众看县招待所的房间,杜若避无可避,只好僵硬地举着水壶往桌边走。 “大家看,那是我的室友,也是我这次去支教的‘同事’。” 看到杜若出来了,黛文婷“嗨”了一声,站起身。 “嗨,小若,方便和大家一起打个招呼吗?我正在和大家直播……” 不要不要! 杜若一只手捂着脸,拼命摇头。 “看来小若很害羞呢。” 黛文婷打个哈哈,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字,又调节气氛道:“哈哈,小若很漂亮的,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原因。” 她转过手机,没让摄像头对着杜若,又向镜头偏了偏头:“我们这边还要开会,听说晚上还有县教育局的领导设宴欢迎,等会儿要暂停直播了。不过大家放心,我会继续更新最新的支教进展哟!” 杜若如临大赦地跑开,听到那边黛文婷很认真地在回答有关支教的问题,只好在洗手间门口等着水开,不想出去了。 等杜水烧开,黛文婷的直播也终告尾声。 “要喝水吗?” 杜若没听见动静,伸出个脑袋礼貌性地问了句。 “不了,水壶可能不干净,我喝矿泉水就好。” 她谢过杜若的好意,晃了晃手边半瓶自带的矿泉水。 “你在直播?” 杜若问她,“支教过程也要直播吗?” “啊,不会不会。” 黛文婷连忙摇头否认,“我就直播一些自己在支教过程中的心得体会和感悟什么的,不会直播如何上课的,孩子们也需要隐私。” 杜若闻言松了口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主播”,有些好奇地看着黛文婷床上依次摆开的几部手机。 “带这么多手机?” “是啊,这个是常用机,这两个是直播机,这个是备用机,这个是看礼物的……” 黛文婷一一指给杜若看,又有些惆怅地叹气: “就是不知道红星小学信号行不行,有没有WIFI。听说是新校舍,有建多媒体教室,你说,能建多媒体教室,应该会有网是吧?” 她人长得美,愁眉不展都特别有味道。 “大概……吧。” 杜若大概知道了她为什么选择去红星小学支教,不太确定地回答。 在屋子里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收到了短信,说该县教育局的代表过来了,让他们在招待所一楼的餐厅吃饭。 这次来支教的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寻常人家哪里接触过什么领导,一各个都特别紧张,就连黛文婷都对着镜子整理了好一阵子才出门。 等联络点的几个联络人介绍以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县教育局的领导”不过是几个教育局派出来的科员,不过即使是如此,一群还没走出社会的学生们也已经激动的不行,一个个在他们的感谢下热血上头,恨不得为当地的教育事业奉献终身。 大概是怕第二天误事,饭桌上没有酒,招待所里做的也都是家常便饭,杜若注意到秦朗也没怎么慷慨激昂,他一心一意盯着桌子上的菜,这个吃吃,那个尝尝,正如他所说的那般“管不住嘴”。 “吃啊,你怎么不吃?” 秦朗好心指了指桌上一道菜,“这莜面鱼鱼在外面可吃不到,只有这西北有。” 杜若在他的热心下吃了几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 秦朗见她吃了,笑得更高兴了,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和苏丽有矛盾?” “苏丽是谁?” 杜若一愣。 察觉杜若是真的不知道,秦朗朝正为当地代表的话激动不已的那女孩那努了努嘴,“那就是苏丽啊,刚来的时候问你怎么在这里那个。” “不认识。” 杜若移回目光,摇了摇头。 “一面之缘。” 秦朗满脸不信,但也不好追问什么。 正在这时,N县的代表站起了身。 “诸位肯来我们N县,我代表N县的父老乡亲敬各位一杯茶!” 这位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教育局科员举杯道:“我们N县是出了名的贫困县,资源匮乏又干旱少水,没有老师愿意来这里,下面四里八乡都缺少师源……” “尤其是大坝子乡的红星小学,在没有爱心企业家修建新学校之前,住在附近山上的学生都必须走几个小时才能去上学。可即使有好心人修好了校舍,还是找不到老师。” 他感慨道:“那里一直就是靠各种支教活动才能开展正常的教学,现在要不是你们的到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恐怕那新校舍也要如同虚设。” 听到“红星小学”的名字,杜若和黛文婷等人都抬起了头,苏丽更是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也激动地站起身,举起了杯: “我们来西北支教,就是为了让西北的孩子知道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美好的未来正等着他们!我们会努力教好这些孩子的!” “好,有志气,有气魄!” 那代表一声赞叹后,仰头喝掉了那杯茶。 正举着被子的苏丽也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仰首把那杯茶喝了下去。 光看这架势,知道的是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酒。 这样的气氛也带动了其他人的情绪,一个个站起身向众人敬茶,诉说着自己来西北的初衷、以及想要做到的事情。 毕竟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他们的感染下,原本还算冷静的杜若都觉得有些兴奋,握着杯子和别人碰了几次杯。 唯有一旁的秦朗还埋首与饭桌之上,吭哧吭哧地只顾着吃。 隐隐约约间,杜若似乎听到了他的一声呢喃。 “果然到哪里,都少不了一顿断头饭啊……” 断,断头饭? 她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