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蜜里调油般又过了半年后,酒店又要求各位股东每人追加20万元的投资资金。工薪阶层的黄城只凑了十五万,而剩下的五万,却迟迟没有着落。 那时,赵小明的家里已经盖起了新房,且还顺利地给大哥娶来了媳妇,她料定短期之内,家里人应该不会再向她狮子大开口了,就很阔绰地借给了黄城五万元,刚好替他解决了燃眉之急。 黄城百感交集地望着她,说:“你一个女人,居然有这么多积蓄?” 赵小明摊开双手,毫不避讳地说:“本小姐的确出卖过皮肉,但我可以给你保证,这里面的大多数钱,都是我用自己的智慧赚来的。” 至于什么智慧?她可不能给她说,因为,她还准备利用类似的套路,把这个男人完完全全地从另一个女人的手里抢过来呢。 她向来都不是好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想是。 * * * 2003年,赵小明和何绢一起,回河南老家过了一次春节。 可刚回到家她们就傻眼了。 阔别家乡五年之久,可乍一回来,却压根儿品尝不到一丝一毫的,游子归来般的亲切感,有的,只是客气,惶恐,就跟下乡考察的官员下榻到普通民众的家里一样,迎接她们的每一张面孔上,都堆满了刻意的讨好和恭维。 甚至,连赵小明故意把赵水旺双手呈上来的饭菜泼洒到地上,都不能让他像以前一样暴跳如雷了。 不仅不责怪,甚至,他还和安大英一起,惶恐不安地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和自我批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俺们不好,你现在已经是大人物了,怎么还能再吃这样的粗茶淡饭呢?洒的好,洒的好……。 第二天,他们赶紧端正态度,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整了满满一桌子硬菜,其丰盛的程度,比婚宴的席面还要隆重百倍。 随后,他们又像招待贵宾一样,诚惶诚恐地请赵小明来到饭桌旁。 这时,大嫂抱着刚满三个月的儿子从里屋走了出来,捏着儿子的小手,冲着赵小明殷勤地笑:“儿子,快给姑姑拜年,让姑姑赏赐一个大红包吧。” 赵小明赶紧掏出五百块钱,递了过去。大嫂刚接过钱,赵大明又在旁边起哄:“小明,你这当姑姑的,三年五载的才回来这么一次,怎么着也得给大侄子留下点见面礼吧。” 赵小明又掏出五百块钱,木然地递了过去。 赵二明一看臭不要脸的大哥居然靠着无知小儿就轻轻松松地骗走了一千块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得也凭空抱来一个孩子,如法炮制一番,也为自己赚取点零花钱。 看着一屋子各怀心思,阿谀奉承的至亲骨肉,赵小明的心“咣”的一声沉了下去,五脏六肺都被砸成了稀巴烂。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借口有事,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了。 她刚跑出村头,就碰到了同样抄着手,一脸生无可恋的何绢。两人当即决定,离开,一分钟也不多呆地赶紧离开。 返回广州的火车上,恰是普天同庆的大年除夕。她们两个瑟缩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凄凉的连空气都像带了刺一样,一呼一吸,皆是无处逃脱的疼。 列车员一看偌大的一节车厢里,只有她们两个像流浪狗一样的苦逼,起了恻隐之心,给她们每人端来了一盘香喷喷的饺子。 何绢吃了一个饺子,声音酸楚地说:“老大,从此以后,咱们是不是就没有家了呀。” 赵小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是呀,从这一刻起,她们已经没有家了。所谓的亲人,已经变成了一帮把她们奉为神明的善男信女了。他们诚心膜拜,巴结讨好,似乎只有这样,就可以求来衣食无忧,生活安康了。 好在,她还有黄城。换言之,黄城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和依靠。 所以,她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她一定要把这唯一的精神慰籍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回到虎门后,她一个电话就把黄城从家里召了过来,一见面就梨花带雨般哭得不胜凄楚。“黄城,我爸妈逼我相亲,还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出来,可是,我太爱你了,就和他们大吵一架,从家里逃出来了。” 黄城很是感动,深情地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吻她的唇。“小明,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仅仅对我好就够了吗?黄城,你别忘了,我可是为了你才忤逆父母,我是为了你才连春节都没过,就从家里逃出来的。” 黄城愣住了,这么沉重的话题,他一个自诩为“小男人”的怂蛋怎么承受得起? “怎么,黄大医生,你还要继续装傻吗?”赵小明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 黄城憨憨地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说:“明,这个话题,咱们以后再说好吗?你吃饭了吗?累不累?渴不渴……?” 赵小明见他婆婆妈妈的半天绕不到正题上,便抛出了最后的通牒,“黄城,你不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黄城那张素来老实巴交的脸上瞬间跟万花筒似的,一时青,一时红,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过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明,别这样,太突然了。” “怎么会是突然呢?”赵小明尖锐地说:“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我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况且,我现在为了你已经众叛亲离了,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名分,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吗?” “明,别这样,我的儿子还小。” “借口,你说,你是不是还爱着你老婆?” “不,不,我不爱我老婆,那最多只能算亲情,明,你知道的,我爱你。”黄城说着,就扑过来吻她的唇。 赵小明一把推开他,厉声说:“既然不爱了,那你就去离婚呀。” “不,婚姻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它关系着很多东西……,比如我的工作,比如我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关系网,如果离婚了,一切都完了……。明,我们就这样不好吗?我答应你,会一直对你好的。” 那年春节,随着黄城的那句话,赵小明的幸福彻底地来到了滴水成冰的酷寒时期。那一刻,犹如山石滑坡一样,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就那样坍塌了。 她夺门而出,孤魂野鬼一样在大街上游荡着,直到暮色四合,直到浓墨般的黑夜彻底地掩盖了所有的七彩霓虹。 走的累了,她一个人在路边大排档闷头喝了五六瓶啤酒。 正觉得头昏脑胀,黄城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把她连拖带扶地带回了出租屋。 虽然浑身轻飘飘的跟踩在云端上似的,但她的神识却一片清明。她知道黄城把她背到了卧室的床上,也知道他忙不迭地扒掉了她的衣服,连前戏都没有,先自酣畅淋漓地发泄了一通。还知道他把她的身体推到一边,扯出一条毛巾被,漫不经心搭到了她的身上。 自始自终,黄城都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用湿毛巾温柔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用滚烫的情话一点一点地温暖她那颗濒临冻僵的心。 她记得原来上学的时候读过一本书,上面说:要想检验一个男人是否爱你,那么,去大醉一次吧。只有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你才能用女人最尖锐的第六感,捕捉到身边是否有最真切的心疼和感情。 而被她痴痴爱恋了两年之久的黄城,笑起来连冰冻三尺的坚冰都能瞬间融化的黄城,却在她身体迷糊意识清醒的那一瞬间,现出了最真实的一面:敷衍,冷漠,可有可无,漫不经心。 赵小明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想起了火车上何绢说过的那句话,“小明,从此以后,咱们是不是就没有家了?” 是呀,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亲人,爱人,统统都没有了。她就跟飘荡在空中的一缕魂魄一样,再也找不到可以依附的生灵了。 可她天生就是一个偏执的人,即便是早已勘透了黄城的内心,却还是不愿意放手。那种无依无靠的孤单,举目无亲的荒凉,像呼啸而来的巨浪,随时都会把她撕裂,吞没,她惶恐,害怕,无力承受。 所以,就算黄城不是那么爱她,她也想攥牢他,控制他,一如浮沉不定的海面中,那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