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气息扑面而来,很是清爽,连人的心情都明媚许多。 两人缓步前行,看着生机盎然的庭院,荣昭微微眯起眼,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大哥已经默许了和薰华那丫头的婚事。” 惊讶之余还有点郁闷,那个丫头又笨又蠢,还喜欢缠人,除了长得可爱点,也挑不出来别的优点来,大哥怎么会同意?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也答应了?! 见他有些愤愤,荣姮讶异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只要圣旨不出便有回旋的余地,她爹明明看好晚意姐姐,向伯伯也是默许的,尽管大哥中意的或许是祁家小姐。 荣昭被她一噎,“我才不生气,我生什么气?要生气也是那祁家小姐……” 毕竟,祁琅玕喜欢荣端,这在月都不是秘密。 一想到祁琅玕那个刚烈的性子,荣姮心里就忍不住发抖,她要是发起疯来指不定多丧心病狂呢,忍不住问道:“祁家的人知道吗?” 荣昭反问道:“你觉得呢?还不是迟早的事,看来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了。” 这桩婚事虽未向世人公开,但以祁雍的本事,又能瞒得了几时?而祁琅玕,可不是表面上那么温婉无害。 见她发呆,荣昭催促道:“好了,别想那么多,大哥该等急了。” 脑中回想着与祁琅玕为数不多且不怎么愉快的几次相处,荣姮默默叹了口气,大哥,多保重……他们荣家人的情路怎么都这么坎坷?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府门口,装饰低调华贵。 护卫阿朝抱着剑坐在前面,一只手握着缰绳,眼珠子转来转去,对于自己从贴身护卫沦为车夫深感新奇。 日光明亮,风声清越。荣端就站在府门口,长袍舒展,神色安然,说不出的风姿清朗,难怪月都闺阁小姐们倾心不已。 若说荣昭是风流堪夸,那荣端绝对是宜室宜家的夫婿首选。 毕竟跟在荣昭和荣姮那两个家伙身边久了,阿朝满脸严肃地想着,他家主子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女主人回来呢?好纠结…… 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人,荣姮眸中笑意点点,突然看向荣昭,轻声道:“三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尽管那语气少有的轻柔,荣昭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可以拒绝吗?” “那你试试?当然……后果自负!”荣姮说着冲发现他们的荣端轻轻一笑,低声说了两句就潇洒地走过去,留下一脸生无可恋的荣昭。 与此同时,祁府书房,室内萦绕着清新的竹叶香。两人相对而坐,正是祁家兄妹,一旁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千岩低声汇报着。 大致内容就是月神祭的相关事宜,以及有关涯城纪氏的最新动向。 月神祭一向由大祭司来负责,并无异常,反倒是一向低调的涯城纪氏有异动。 “纪家现任家主纪咏南并不主事,所以事物多半交于族长身边的纪炜打理,此人心思通透,多半会接任家主之位。月神祭的消息刚传到涯城,纪家三房就对他下手了,连常年卧病落叶山的那位都惊动了。” 千岩平静道,据内部线报,纪舞年,也就是休养于落叶山的那位嫡出小姐,才是纪家的真正掌权人,也是纪炜背后的支持者。 可惜,纪舞年并没有与他们合作的打算。倒是那个纪炜,有野心,有谋略,恰恰是他们掌控纪家的一个关键人物。 纪家这些年内部争斗严重,可谓是毁人不倦,专挑好苗子下手,是以在四大世家中居于末位。 直系子嗣凋零,没几个成器的,大房的养子纪清渊倒是个人物,只可惜年幼被逐,早已不知下落。旁系倒是多有堪当大任者,比如纪炜,却也总是被直系以血脉较远为由头竭力打压。 “荣大公子即将奔赴涯城,若是中途设伏,必然能拖上一段时间。不如尽早实施计划,将纪炜推上家主之位。”千岩说着看了眼祁雍,虽然手段令人不齿,但收服了涯城纪氏,为将军和世子报仇便指日可待。 若是等荣端到了涯城,他们的布局多少会受到影响。 默了半晌,千岩单膝跪地,“月神祭事关重大,公子何必在乎那一两条人命?自古成王败寇,哪一桩风光背后没有累累白骨。复仇之路,本就需要硬下心肠,便是拿千岩的命来开路也无妨,只要能报仇。” 是的,只要能报仇,死几个人又如何? 祁雍一袭墨色锦袍跪坐案前,素手烹茶,偶尔垂下的衣袖像沉沉黑云,泛着明灭的光泽,更衬得那手修长白皙。袍子领口和袖角绣着繁复雅致的同色云纹,处处透着尊贵奢华,一如袍子的主人。 烹茶的动作一气呵成,姿态从容,如玉容颜隐在缭绕的热气中,庭院里春光融融,距离他三尺之内却是寒意逼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纵然盛誉若此,世人却皆知那月都祁家的二公子清心寡欲,心思难以捉摸,话又极少,是出了名的冷性子,实乃可望不可近、可敬不可亲之人。 这种不着痕迹的疏离和淡漠,对于熟悉他的人,亦是如此。 跪在地上的千岩一咬牙,沉声道:“望公子慎重,万不可错失良机!” 祁雍专心烹茶,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可千岩知道,他听到了,一字不落。 良久,跪坐在另一侧的白衣女子抬眸看去,美如画卷的容颜染上一层暖色,轻声道:“二哥!” 若是还有什么能够让祁二公子在意的,也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祁家唯一的小姐了。 尽管祁琅玕有着月都第一美人的称号,且尤擅古琴,却鲜少有人敢上门求亲。 说起月都的护妹狂魔,除了那个信奉君子动口不如动手的荣家三公子,便是祁二公子了,至于所谓的君子信条,则是对于上门提亲的人而言。 据说这拒亲的法子也是荣昭想出来并传授的,那时向家的小公子心仪荣姮,不知怎么的就让他给知道了,愣是给人家一顿胖揍,还扬言道:若想娶他妹妹,文要胜过他大哥,武要赢过他二哥,容貌要在他之上,否则免谈。 不巧的是,荣大公子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师从学识渊博的太傅向正则,荣二公子自幼学艺落叶山,武学造诣极高,荣三公子恰是月都女子公认的美男子。 所以,荣家小姐到现在还未曾定亲,实在情有可原。近墨者黑,那祁二公子定下的条件比荣三公子也低不到哪去。 看来月都会出两个身份尊贵的老姑娘…… 静默片刻,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千岩,你逾矩了。” 千岩脸色一白,公子动怒了,也对,是他太急于求成了。他早该明白,公子那样的人,做事又岂容他人置喙?恭敬地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看着千岩的背影,祁琅玕有些动容,毕竟是父亲留下的人,怎能说逐就逐?况且,她不觉得他做错了,“何必呢?他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祁雍依旧忙着手上的活,轻声道:“他心中太多仇恨,迟早会坏了大事……咱们这位陛下正值盛年,怎舍得轻易离开那个位子?大意必招祸端,莫要忘了,祁家不需要这样的人。” 可有些祸事与大意无关,祁琅玕垂眸,芊芊玉指落在杯沿上。 “试探未尝不是机遇,四大世家齐聚月都,这趟水搅得确实够浑,好在主祭女巫人选已定,我们也算是占得先机。” 先机吗?未必!祁雍看着沉在水底的茶叶,“没那么简单,静观其变。” 圣意召回荣姮必有深意,就连定荣端为宣旨人选也有更深一层的顾虑,若对荣端动手,无疑激怒荣家和新党,此时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瓷杯倾斜,茶水溢出杯沿,祁琅玕霍然起身,默了良久,才低声道:“等?外人只道祁家没落却不知个中缘由,难道二哥也忘了吗?说什么从长计议,二哥所顾念的不过是荣姮罢了。” 提到荣姮,祁雍执杯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去,漆黑的眸子让人望而生畏。 “她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清楚。可是琅玕,你自己的心又可曾看明白过?得不到便要毁掉,这不是你的初衷,你只是不甘心。荣端是荣家长子,皇家若想联姻,你让他如何拒绝?” “二哥清楚就好,莫要忘了祁家的血海深仇。”祁琅玕冷冷一笑,语气夹杂着几许悲凉:“至于我,这半生痴等,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握紧拳,掌心刺痛,一字一句道:“但愿二哥,莫要后悔!”说罢转身就走。 没走到那一步,怎能轻易认输?祁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苦心经营这许多年,他放弃了很多,绝不会在这个敏感时期自乱阵脚,既然这条路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又怎能将在乎的人牵扯进来? 窗外春风如醉,春草青青,祁琅玕袖手而行,衣袂飘飘,水墨般清雅的眉眼染上一抹戾色。 谁都不能阻了二哥的路,谁都不可以…… 侍女云罗站在不远处的藤萝架下,冲她微微颔首,鱼儿上钩了,祁琅玕会心一笑,美得无邪。 二哥,既然你下不去手,那便由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