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后赶走了清渊,却留下了他带来的两坛酒。这可是有家酒馆曲老头酿的,犯不着拿它来置气,只可惜虽然有酒,却无人对饮。 这个清渊,让他走还就真走了…… 夜色渐沉,室内烛火通明,荣姮仰躺在软塌上,一脸无奈。 酒也没喝成,月都也没逛成,以熟悉场景刺激记忆的计划算是作废了。刚到月都时就不应该睡这么久,这下好了,睡过头了,一点都不困怎么办? 正惆怅着呢,忽然听到门外一声轻响,“谁?”荣姮说着一跃而起,迅速推开门,余光只看到一个红影闪过,飘过屋脊就不见了。 好快的身法! “灵姑娘,出什么事了?”长安闻声赶来。 荣姮没看到清渊,疑惑道:“有人闯进别院了,清渊呢?” “纪家在月都的势力交接出现了点问题,公子去处理了。” “这样啊……”荣姮点点头,又道:“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长安摇头,随即又道:“灵姑娘放心,属下会负责您的安全。” “嗯,我知道了。”荣姮倒不担心她的安全,只是清渊这么晚出去会不会有事?转身回了屋,发现桌上多了张纸条。 荣姮警惕地打量了下四周,没有多余的气息,但这张纸条不是凭空出现的,方才一定有人来过。想来,除了轻功,那人隐匿的功夫也很高。 目光落在纸条上,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丫头,我在落日楼等你。 这语气,很亲昵啊!落日楼?没印象,会是谁呢?荣姮刚伸手要去碰,纸条上的字迹忽然消失了,就像被水溶化了一样,没有一丝痕迹。 咦?这就有意思了…… 月都繁华,到此时街上依旧热闹,荣姮打听清楚了落日楼,就直接朝目的地走去。长安冷着脸跟在她身后,那架势随时都能拔剑砍人。 大概气势太盛,街上行人也多半避着他们走。 荣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别院里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是去喝茶,不是杀人,放松点,别吓着人家。” “习惯了!”长安说着调整了表情,不冷,依旧是生人勿近,“属下会注意的!” 转过小巷,低矮的墙上坐着一个人,一袭红衣,脸上却蒙了块黑巾,非常违和。 荣昭显然不这么认为,露在外面的桃花眼波光流转,见他们出现,立马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开口道:“诶,真是让小爷好等呀!” 荣姮:“……”你谁? 长安:“……”打不打? 还是荣姮最先反应过来,“纸条是你写的?” 荣昭摸摸自己的下巴,一双眸子好笑地看着她,“嗯?连小爷的字迹都认不出了?可以呀你,几日不见长本事了……” 不知为什么,这种语气特别熟悉,荣姮突然觉得套出话的可能性不大,脱口道:“长安,打吧,不用客气。”说罢靠在一边看戏。 这丫头,越来越凶残了,荣昭抽着嘴角往后退,“不是吧?” 长安向来对打架情有独钟,遇到这么个看似不靠谱的高手,心中早跃跃欲试了。一听可以动手,上来就开打了。 荣昭觉得看过就可以走了,一边退着打,一边道:“丫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次约你喝茶,记得不要这么暴力了。” 这场景,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眼见两人打着打着就没影了,荣姮摇摇头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发现方向错了。一抬头,便看见“落日楼”三个大字。 人都走了,也没有进去的必要了,转身要走,身后忽然有笛声响起,破空而来,调子宛转悠扬,却吹得苍凉入骨。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荣小姐来了,这边请。”荣姮看着眼前态度恭敬的人,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掌柜立刻吩咐小二准备茶点,“三楼小阁子一直为您留着呢,请!” “吹笛的人是谁?”荣姮下意识跟着他上楼。 “这个不清楚,许是楼里的客人吧。”掌柜说着将人带到小阁子,就退下了。 这人定然是把她当成在荣府的那位了,不过,也说明她以前常来这个地方。荣姮想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亭中纱幔翻飞,一道人影伫立石桌前,桌上摆着一坛酒。 听见声音,那人转身看来,一袭墨色长袍,手执白玉笛,风姿绝艳,摄人心魂。一瞬间目光相接,荣姮心脏猛地一缩,转身就要跑。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声音低沉,藏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荣姮脚步一顿,心脏突然间疼得要命,她缓慢吐息,冷静片刻才道:“走错了,打扰到阁下,对不住了,我这就走。” 每次见到这个人,心脏都会疼,再待下去,估计就没命了。 刚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鼻间是淡淡的竹叶香混合着酒的味道,温热的呼吸吐在耳侧,那人低声呢喃:“可是,我想见你。” 那语气藏着太深的绝望,以至于她下意识放弃了反抗。 “你喝醉了?” 那人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身体微微颤抖,忽然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肩膀,荣姮心里一震,哭了?这样一想,心脏更疼了。 “喂,你没事吧?”你再哭下去,我可就有事了。 那人喃喃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荣姮疼得不行,脑子都快转不动了,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喂,你松手啊,我疼……” 听到她的话,那人还真的松手了,荣姮靠在门上,一手挡在身前,喘了口气才道:“你先冷静下,让我缓缓。” 疼痛渐渐消退,一抬头,那人正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雾气弥漫,盛满了悲伤绝望,看得荣姮心脏又开始疼了。 唉,总觉得今天要搭进半条命在这。 恰好有人敲门,她顺手拉开,小二瞄了一眼,低声道:“荣小姐,您的茶点。” “给我吧!”荣姮接过来,指了指那人,又吩咐道:“准备点醒酒汤,要快!” 小二应声退下。 荣姮将茶点放在石桌上,对那人道:“坐吧!” 那人还是看着她不动,荣姮揉了揉太阳穴,看什么看,我又不是醒酒汤?走过去拽着他袖子把人拽了过来,按在石凳上。 “好好坐着,别乱动。”嗯,动作稍显粗鲁。 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笛子,自言自语道:“原来吹笛子的人是你……” 小二很快送了醒酒汤过来。 荣姮把汤递给那人,示意他喝下去,那人就是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荣姮说着端起醒酒汤,用汤匙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来,喝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人似乎听明白了点,张口喝了,把一碗醒酒汤喂完,看着他格外苍白的肤色,荣姮忍不住道:“身体不好还喝什么酒?真是不懂事!”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这关心……太过头了吧? 心烦意乱间,瞥到一旁的酒坛,顺手倒了碗酒,一饮而尽。 胃里一暖,随即脑袋一晕,这酒后劲还真大,不过,口感挺不错。荣姮又倒了碗酒,她还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呢。 不一会儿,眼前的景象就模糊起来。 最后的念头是:糟糕,怎么把自己给灌醉了? 夜色如酒,祁雍看着抱住酒坛不撒手的某人,目光清明仿佛从未醉过,默了半晌,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指尖是滚烫的温度,她酒量很浅,从来只喝味道淡薄的梨花酿,今日这坛千秋醉便是一小杯就能让她醉倒。 他见过她醉酒的样子,不设防,很真实。 荣姮抬眼看他,眸光像蒙了一层水雾,呵呵一笑:“你干嘛呀?不许再戳我脸了,再戳我就生气了……我生气可是要揍人的!” 说着又去抱酒坛子,好像抱着个稀世珍宝。 “这里的伤,疼吗?”祁雍手指落在她左肩,满眼心疼。 荣姮一怔,使劲点头,“疼呀,可疼了!怎么会不疼?”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委屈巴巴道:“可是这里更疼……” 祁雍心口一滞,低声道:“对不起!” “嗯?”荣姮茫然地看着他,突然笑得很傻气,“哦,好了,我原谅你了。”说着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石桌上的白玉笛,摇摇晃晃地走向他,把笛子放到他手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阿雍,我要听你吹笛子,快点!” 语气欢快,仿佛还是当年无话不谈的年少模样。 祁雍握着笛子的手一顿,眸中情绪翻腾,最终轻声道:“好。” 笛音起,依稀是当年熟悉的曲调,却奏不出当年的心境。 一曲吹罢,要听笛子的人靠在他肩膀沉沉睡去,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笑容恬淡,正如很多个有风的午后,呼吸清浅,像一片羽毛落在掌心。 祁雍将人揽在怀里,闭着眼,低声道:“姮儿,我突然……不想放手了。” 四下寂静,只有风吹帷幔的声音。 “味道不对,不是……”荣姮用鼻子嗅了嗅,好看的眉皱了起来,像只猫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就是找不到熟悉的味道,嘀咕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祁雍失笑,忽然目光一凝,伸手挡住袭来的剑光,下一秒怀中已经空空如也。 清渊提剑而立,周身气息冷如月光,“她是纪某未过门的夫人,还望祁公子自重。”说罢,抱着睡得死沉的某人,寒着脸转身离开。 “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祁雍沉声道。 “想起来又如何?”清渊脚步一顿,嗤笑道:“祁公子以为我会在乎?” 带着人回了别院,长安还没回来,清渊冷声吩咐侍女去煮醒酒汤,见荣姮还在睡,忍不住捏着她的脸,恨声道:“一会儿不看着,你就乱跑。” 荣姮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一把打开他的手,“看吧,都说了叫你别戳我的脸,我真会揍人的!”说着拉过他的手揉揉,“疼吧?” 然后一脸认真道:“活该!” …… 清渊被气笑了,“就你厉害是吧?” 荣姮点头,清渊揉揉她的头发,笑着问:“你乱点什么头?” 嗯?荣姮傻傻地笑了,还是点头。 清渊也笑了,“以后不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喝酒,知道吗?” 荣姮点头。 “不许再见那个人,知道吗?” 荣姮又点头。 “你最喜欢我了,知道吗?” 荣姮接着点头。 …… 清渊忽然凑近她,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荣姮还是乖巧点头。 傻乎乎的,就会点头,清渊正笑着呢,唇上忽然一凉,有软软的东西舔了舔他的唇角,整个人一震,连忙退后几步。 摸着唇角,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他怔了半晌,才低低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