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逐渐适应与其他流浪狗的相处方式,尝试融入它们的圈子。
在这里,我也认识了我的朋友们——比如因为车祸而前脚截肢的萌萌,一只毛色纯白,体格健壮的法国斗牛犬,它那扁平的脸庞始终让我觉得“萌萌”这名字与它的外形简直天南地北。和我们一起的时候,萌萌总是沉默寡言,一副老实憨憨、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性格与之相反的,是一只叫做阿迪的澳洲牧羊犬。阿迪阳光幽默帅气,活蹦乱跳的,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与阿迪相处你会发现自己也重返了青春。
阿迪忠心耿耿,也很有义气,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过度的忠心和保护主人的强烈欲望让它的漂亮女主人发狂,在它的女主人与爱人幽会的时候,它总视对方为侵犯领土的敌人,多次咬伤女主人的约会对象,女主人一气之下,便把它丢到流浪猫狗救助站由它自生自灭了。可怜的阿迪,人类的事情我们就不该过多插手。
我们仨就这样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我们一起在爱心义工为我们搭建的小窝中相互追逐、嬉闹,一起在雨天的时候在后院的沙地弄得浑身泥泞;遇上打雷天,我们便相互依偎在狗屋里。
有时我从街上捡来一个被小男孩粗心弄丢了的小皮球,我们仨能玩上一整天,萌萌是出色的皮球好手,在它还未受伤之前,它灵活的前脚耍起皮球来,能把一群人逗乐。当然,破船仍有三分钉,现在的它玩得也不赖——短短的前爪提起,按住皮球,后脚蹬蹬随着皮球摞动起来,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游刃有余。我和阿迪则在一旁乐得汪汪大叫。
在一起时,我们忘了在街上流浪的时光,忘记了饥寒交迫难熬的夜晚,也忘了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类从厨余垃圾桶旁赶跑的日子。我回头看看喂养我们的王守爱,还有温柔细腻的义工们,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安稳来之不易,他们是我们生命的延续者。
因此,每当我看到树梢上的鸟儿被猎枪无情射杀,每当我看到彩屏电视机里那胖嘟嘟的海豹被无情地猎杀时,当尖刀刺进它们厚脂肪,当鲜血从渔船甲板流入大海的时候,我总是期待着它们也能像我们一样幸运,能遇到保护我们,照顾我们的爱心救助站,也许它们也拥有,只是那些如天使般的人还未出现。
一天,王守爱和义工们把我们送上一辆货车,我们来到一座翠绿玻璃外墙的大型现代建筑,在阳光的照耀下它闪闪发亮着,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雄伟的建筑,这让我和我的狗伙伴们觉得一路上货车车厢的颠簸也是值得的。
它是如此雄伟——前庭是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建筑的楼顶像波浪一样往两边延伸,就像蓝天中翱翔的大鹏。广场排满维持秩序用的铁栅栏,弯弯曲曲,兜兜转转的行间里挤满了人,长长的队伍像曲蟮一样慢慢蠕动。
人们和救助站的义工一样手牵着猫猫狗狗,看到这么多的同伴,我们自然兴奋,不安分地挣扎着脖子上的棉布狗绳,我们就像流氓一样冲着那些着装花绿的小猫狗们吠喊。义工们用力地拽着我们脖子上的绳索,好让我们听话点,我知道他们生气了,因为此时我的脖子感受到此前不曾有过的蛮力,就像严厉的父母,决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在外人面前野蛮无礼。但义工们总是不会表露出生气的迹象,他们脸上总是面带微笑,那种让人感觉背脊发凉的微笑。
一路上,王守爱和义工们向广场上那些陌生人打着无关紧要的招呼:
“嘿,狗狗很漂亮哦,毛发好柔软哦。”
“哇,这么可爱的宝宝,他叫什么名字?”
“天啊,这宝宝好精致,她今年几岁了?”
“......”
那些精致打扮过的小猫狗们用怪异的感光看着我们,我虽然是一条老狗了,但我仍感受得到脸颊发烫,置身奇异目光的焦点之中,我迫切需要一个地洞,好让我像鸵鸟遇到危险时把头埋进洞里那样,困窘得无脸见人。
我仿佛赤裸地展示在人们面前,噢,是的,我就是赤裸着的,因为我身上没有精致的外套,没有亮晶晶的发箍,没有炫酷帅气的帽子,我只有一根棉布绳子,它套在我的脖子上,我就是赤裸着的,我感到羞愧。
但在我旁边的阿迪却以站在焦点中心而感到自豪,它将平时在救护中心训练而来的绝技一一展示,比如说与人类握手,比如说倒立直行,总之阿迪能听懂许多人类的命令,这让广场上那些精致优雅的小母狗们投来倾慕的目光,也让那些狗狗的主人们一致拍手赞叹。他们纷纷围拢过来,用奉承的口吻与义工们说道:
“小澳牧好棒哦,是有训练过吗?”
“小狗狗好乖啊!不像我们就二哈,干啥啥不行,破坏第一名!”
“狗狗好帅气!我能跟它拍个照吗?”
“.....”
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蹲下抚摸阿迪的头,顺着它的毛发从头捋到尾,阿迪舒服地眯着眼,傲娇地享受着这份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