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蜀之望县十数里,地势便开始陡然拔高,西岭雪山拔地而起,伫立在前,给仰视他的人以莫大的压迫感。
西岭东麓,雪线以下便是一片广袤的草场,再下才见得丛林树木,今日由于在此冬狩,早早地就被满副武装的甲士们圈出偌大一片空地来,迎候圣驾和百僚。猎场是三面被丛林围绕的环形地带,适合将林中走兽赶往中央,以供狩猎。
猎场南部的丛林较为稀薄,出林子再往南五里开外的半山腰上,正开着一家酒肆,望旗上写着一个“郭”字,店主名唤郭顺,是个四十出头精壮汉子,自称在此已开了近十年光景。
每有人问起在此开店的缘由,郭顺便娓娓道来,说是当年先帝入蜀时,恰逢天旱,官府下令禁酒,且家藏酿酒器具者问罪,故而带着全部家当跑上这半山腰来,后来虽然禁酒令很快就过去,但是郭顺却颇为中意此地,故而索性在此安居,建了这家小酒肆,专供来往行脚商贩和樵夫猎户,也总算能养活生计。
山间气候多变,往往愈近冬日,愈是严寒,郭顺的酒肆已经好些天没开张,此刻的他正拥着火炉,烫一盏酒御寒,一双眼睛遥望着北方,五里外的林子里头不时有禽鸟飞起——这一般是有大队猎户进山大规模围猎时才有的场景,这意味着或许将有客人回来光临他这家小酒肆。
“小忠,再温两壶酒,咱今个要发发利市了!”郭烈粗犷的声音响起。
柜台里一个小二将长帕往肩上一甩,爽快回道:“好嘞!掌柜的!”
四下里寂寂无人,唯有一条小道从北边林子绵延到此,然后顺坡直下,没入另一片林子中。
“掌柜的,这会难得放晴,要不让我和老宋先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个兔子?”
一个男子推开门,外头的寒风霎时间涌进屋来,吹得火盆里头火星四溅,男子一身皮衣,腰上悬着勾爪和匕首,背一张弓,箭壶里头露出十来根尾羽,一副猎户打扮。
“就是,在这瞎待着干甚鸟?”
另一个同样装束的男子也高声道,他的身材更为健硕,一到门前,便将卷堂风挡住了大半。
“阿飞、老宋,这会林子里头人多,去也无用,先坐下。等小刘那边的消息吧。”
郭顺开口道,言语之中丝毫没有商榷的意思,犹自在耐心地烫着他的那盏酒。
窗外,直能看到皑皑的白山和北方的林子,以及那一群飞禽盘旋其上……
“借过。”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正待出门的阿飞和老宋齐齐回头看去,发现竟是一个年方八岁的少年。
这二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左右又看了两眼,发现再无其他人,便又将眼光交汇在这个少年身上,还是让出来一条缝隙,待少年走过。
“店家,我是过路的,替家父打点酒喝,拣温好的来。”
少年一身棉袍,面色白润,不似一般人家,径走到郭顺的桌前,放下十文钱。
郭顺看了他一眼,伸手在那十文钱上一摆过,便尽皆入了口袋,高声道:“小忠,温好了没?”
“还有会儿功夫,掌柜的。”柜台里头回道。
“快些快些!”郭顺头也不回,只管使唤道。
话音刚落,郭顺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向少年笑问道:“小兄弟一个人来的?”
“随家父上山,车驾停在隔壁林子里,避风懒得出来,只是看见这酒望子,便被差来打点酒。”说着,少年摇了摇手中的空酒葫芦。
郭顺伸手接过葫芦,往身后一丢,只听得柜台里头喊了一句:“好嘞。”便不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