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马车是陪祁斯遇的是陈厌。祁斯遇身上盖着薄毛毯,手里拿着本书,只可惜她的目光并不在书上。大概是她盯着一处看了太久,陈厌都忍不住问:“主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你说陈桥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祁斯遇这话实在出陈厌所料,让他难得地紧张:“主子何出此言?”
祁斯遇搁下了书,然后说:“陈桥他当年略强我一筹,他的招式我做梦都会推演,我一直以为那就是春山刀。直到我今日和陈涧比武才发现他们使得根本不是一种刀,他用重刀,以力打力;但陈桥的刀很薄,几乎不比我的剑厚多少,他最会的就是借力打力。他们的招式、路数、理念几乎完全不同。甚至,甚至陈涧连倭刀术都不知晓,可那是我照着陈桥从前的招式扒下来的。”
“我看过他练刀。他的刀法很杂,不像是北派的刀,但也不像是南派的刀。他像是学了百家刀,又将这些揉在了一起一般。换句话说,这是他自己的刀法。”陈厌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评价的还是他不那么熟悉的刀。
“他大概是受了不少苦吧,能享乐的人才不会自己创什么刀法。”祁斯遇这话说的没错,同样是忠国公府遗子,陈桥吃的苦远比陈厌多。陈厌这些年只是一直陪在祁斯遇身边,嘴上说是做侍卫,实际还是家人。但陈卿家的幼子陈书却死在了五岁那年,活下来的是镐京陈家的大公子陈桥。他作为一颗暗棋被养大,也如同暗器一般在暗处伤人,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交给了他。十九岁时他才重新接触到思念多年的堂哥表妹,之后好景不长开始亡命躲藏。他身上的每处伤都是真的,差点死去的那些瞬间也都是真的,可这些事祁斯遇不知道更是真的。
三日后。
蔺珏一早就骑马赶去了京郊等候他阔别五年的小表妹。好在车马快,祁斯遇等人巳时便到了。一看到蔺珏祁斯遇立刻下了马车,脆生生地叫人:“珏表哥!”
“长高了,也黑了些。”蔺珏拍了拍祁斯遇的脑袋,话说的很是温柔。祁斯遇站在蔺珏旁边,笑嘻嘻地说:“剑法也厉害了很多,改天给你展示。”
二人边说边走向城门,陈桥陈厌跟在了祁斯遇身后,杨子书本就是蔺珏的伴读,也回到了蔺珏身后。城门守卫见到这几位主子时很是恭敬,皇子亲王天生尊贵,守备之子更是顶头上司。
祁斯遇奉旨回京,首先要去宫中报到,蔺珏只是来迎她,将她送至宫门便回了二皇子府。皇宫永远都是老样子,她四处张望,想着能不能见到两年前回京做了禁军统领的父亲。前来接她的赵海公公注意到了这点,很是贴心地说:“小郡王在找国公爷吧?今日国公爷休沐,待会您回家就见得到的。”
“多谢公公。斯遇还有一件事,望公公解惑。”
赵海公公腰更弯了些:“小郡王请讲。”
“我若没记错大缙的休沐日是统一的,今日并非父亲的休沐,长公主是不是最近不太好?”
公公的表情有些复杂,小郡王这个问题让他始料不及。但他很快神色如常:“老奴最近未曾去过国公府,所以小郡王这个问题老奴也难以回答。”说话间两人正好行至御书房,不等祁斯遇继续发问赵海就先说道:“小郡王还是先进去吧,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皇帝似乎和这皇宫一样并没怎么变,若是抛却蔺家这早死的血脉估计也能再执政二十年。祁斯遇很是恭敬地跪拜行礼:“祁斯遇见过陛下,叩问圣躬安。”皇帝将祁斯遇扶了起来,“朕安,倒是你小子瘦了不少。”
“臣长大了,自当更挺拔。”皇帝看着祁斯遇那张越发像长公主的脸失神了一瞬,随后他拍了拍祁斯遇的肩说:“明明穿着常服,却像是穿着战甲一般拘谨。像平常一样吧,坐舅舅对面去,说说安南有意思的事儿。”
“是。”祁斯遇拱手坐到了皇帝对面,许是因为皇家夺嫡伤人心,打小皇帝就爱宠她。也正是因为这份偏爱在她身上,几个年纪相仿的皇子很是和睦。
两人就棋言事,祁斯遇一边吃着皇帝的子一边说:“先前的战报您早就收到了,不过我和端表哥还有一些分析。大缙应该没人比我更了解廖独,即便立场不同,我也认为他是真的良将。不论是我还是端表哥,我们都比不上他,甚至我大缙这一辈的年轻将领就无一人能在排兵布阵之上胜过他。这仗打得突然,结束的也仓促,之后梁国又易主,谁都看得出这是他们内乱导致的,不然恐怕我们也不会胜。所以我觉得我们应当在这时候与梁交好,如此一来梁缙至少可十年无战。”
皇帝先是不语,随后快速反攻将祁斯遇逼入败局,然后说:“一个年轻又有能力的摄政王终归是威胁,孤儿寡母才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祁斯遇紧盯着棋盘,努力寻找着生路。“臣还有一个想法,廖独长臣五岁,正是该成小家的年纪,若是大缙与他结秦晋之好,岂不省力又安心?”祁斯遇说着落下最后一子,赢了这一局。
皇帝不再看棋盘,反而笑了起来:“你还真的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他?”见祁斯遇不解皇帝将一旁案几最上方的折子扔给了她。祁斯遇打开也惊了一下,这是梁国递来的,其中说摄政王想求娶兰溪郡主,愿与大缙结姻亲之好。她又看了一遍才将折子搁下,然后抬头看向皇帝问:“陛下觉得……”
“兰溪二十一了,也该嫁人了。但和亲路远,朕担心她委屈。若是廖独不能善待她,朕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六弟?”兰溪郡主单名一个妍字,正是前朝废太子蔺辰嵘唯一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