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仁,我乐在其中呢。”
蔺端不对这件事做任何评断,只是跟着祁斯遇起了身,说:“阿遇,我送送你。”
蔺端送得够远,几乎是把祁斯遇送到了明镜台门口。到了门口他才停下,说了一句:“那我就送到这儿吧,不进去了。”
祁斯遇有点费解,笑着问他:“怎么还不进来了?”
“也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些琐事没处理,要过去一趟。”
“说书人的事我明日去同珏表哥说——”
她这话一出,蔺端就知道她是会错了意,连连否认:“我不是要进宫,我是要去趟御史台。”
“成。”祁斯遇知道他是要去找凌珑,还叮嘱了一句:“要是可以的话,你也问问他。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仇恨,需要他一次又一次陷害于我。”
“阿遇。”蔺端看着她叹了口气,又说,“你比我想得还要在意。”
“你知道的。”祁斯遇苦笑,“从我八岁回中都那年起,同龄人里,能和我算朋友的人就不多。”
“我明白。”蔺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叮嘱说:“记得好好喝药。”
“且死不成呢。”祁斯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大步走进了明镜台。
祁斯遇坐在桌前看着文书,耳边却总是响起那说书先生的话,什么有情人成了兄妹。她越想越气,干脆换了件外袍,直接进宫告状去了。
蔺珏此刻也没在做正事,桌子上的奏折垒得有半人高了,他还专心致志在旁边翻着书。他早说过祁斯遇进来不必通报,故而也没人打扰他。祁斯遇都走到他身前挡着亮了,他才发现有人来了,抬头看了一眼。
“大下午的,你怎么过来了?”
祁斯遇没立刻答他,而是反问他:“珏表哥,你就这么担心我啊?我来十次,有八次撞见你在看医书。”
“也是闲来无事。”蔺珏说着把书扣了过去,然后又一拍旁边半人高的奏折,说:“为这事儿来的?”
“要是这些都是弹劾我的,那我是。”祁斯遇说起话来总像无赖,“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感觉我再不来宫里请个罪也不好。”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祁斯遇还在赖皮,“为人臣子,自然要说些体面话。”
蔺珏无奈:“根本没有人怪你。”
“其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被诟病的人不是我会怎么样。”祁斯遇突然认真了,“珏表哥,你不怪我,是因为你知道我。知道我这个人,也知道我不能。你信我、信皇后,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能。
如果换一个能的人呢?如果还是这样,他和皇后的流言传满中都,你会怎么处置他?会不怀疑他吗?会不猜忌皇后吗?”
“不会,朕承认朕做不到心无芥蒂。”蔺珏说完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做这个假设是为了老三吗?”
“不是。”祁斯遇摇头,“我是为了所有人。为了端表哥、为了陈桥、为了陈厌、为了子书、为了亦仁、为了沈赢……我为的是所有我在乎的人。
所有事情都是这样,今天是我,明天就可能是他们。如果珏表哥不是身处现在这个位置,那我这些话也同样为了你。说到底,每个我在乎的人,我都舍不得。”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希望这天下可以更好。”蔺珏淡淡地说,“但就像我们当年说的,天底下没有这样心胸宽阔的皇帝。若是老三和皇后有这些传闻,朕会处置他,哪怕他真的无辜。”
“因为皇帝是天下万民的皇帝,对吗?”祁斯遇说得也很平静,并没有失望,甚至也没有意外。
蔺珏点头,又说:“但珏表哥只是你的表哥。”
祁斯遇点了点头,又把话岔了过去。“珏表哥去看过皇后了吗?她怎么样?”
蔺珏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要笑,“若是别人看到这一幕,恐怕真要担心我会杀你了。”
“我担心她。”祁斯遇说得认真,“临阳侯那件事,对她来说已经是重创了,如今又有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头上……她太苦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蔺珏惨笑,“可我没办法。我和她之间的问题,当太子解决不了,当皇帝也一样解决不了。她从来都不爱我,欲壑难填……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补全。”
祁斯遇想了想,说:“珏表哥,我想去见见她。”
“去吧,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你。”
李汶曦根本没让人拦她。祁斯遇进殿这一路畅通无阻,李汶曦甚至还正坐在桌前等着她,瞧见她就先打了个招呼:“王爷来了。”
祁斯遇规规矩矩向皇后行了礼,然后才说了一句:“娘娘的气色似乎不大好。”
“吃素的人都这样,面上带点青。”李汶曦笑得温婉却勉强,让祁斯遇隐约觉得她真的带了点国母相,全然不是个刚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了。
祁斯遇方才想了半天的话都在这一刻做了废,她看着李汶曦,只说得出一句:“……斯遇给表嫂添麻烦了。”
“外面的事本宫也有所耳闻。”李汶曦说话总是慢慢的,“听说是沸沸扬扬的,但本宫出不去,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
王爷不必觉得抱歉,也许是本宫牵连了您呢。家父不得圣心之事朝野皆知,难免会有人心思活络,想拉本宫和太子下水……好再让这宫里的天变一变。倒是您无端受本宫牵连,惹了这无妄之灾。”
李汶曦说到这儿又想到了什么,“还好陛下对王爷爱重信任,若是您还因此受罚,本宫才真的要过意不去呢。”
“珏表哥是信表嫂。”
李汶曦还是笑得淡淡的,“信与不信都无妨了。我和陛下一路走到今天已是不易,陛下有他的苦衷,我能理解。”
“珏表哥确实很苦,表嫂也一样。”祁斯遇看着李汶曦,说得很认真,“这话本不该由我一个外人来说,但我实在不想看着表嫂和珏表哥误会错过,更不想看一对佳人终成怨偶。所以还是要斗胆劝上一句——表嫂,求不得确实是人生一大苦事,但怨憎会更是。”
李汶曦看了她很久,终于大声笑了出来。她笑着问祁斯遇:“所以王爷是以为我从来没有爱过陛下,始终都在怨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