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西市北街。
夜近子时,不同于白日热闹的西市主街,这条聚集了几乎整个南都所有赌坊、戏坊及妓坊的街道,依旧灯火通明。
穿着暴露的女子毫不遮掩地站在自家坊前,搔首弄姿,招手献媚。身上的薄纱本就几乎遮挡不住丰满的躯体,在她们刻意地扭动之下,更是不堪入目。
从一旁赌坊里钻出的男子,志得意满地晃着手中的钱袋,贪婪的眼神掠过对面挺胸扭腰的女子化作淫靡之色,好似恶狼扑食一般,钻入女子的纱裙。那女子娇声“哎呀”一句,咿咿呀呀地哼了起来:
“啊——相公——”
哼叫的空档,女子眼神扫过不远处穿的冠冕堂皇的三人,更加媚眼如丝。
那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杜玉衡和荀家兄弟二人。荀主簿早在走进长街就被吓得捂住双眼,却还是被女子看得满脸通红,这会听见叫声,简直耳朵都要滴血了。
他大哥荀捕头倒是照旧木着脸,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走在两人前头的杜玉衡更是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目不斜视地穿过长街,朝深处走去。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过了那几处妓馆,荀主簿才松了一口气放下遮眼的手,问走在前头的杜玉衡:“大人,咱们到底是去哪儿啊?”
他们三人一路从大理寺出来,先是直奔连环案的受害者中的那名秀才家中,而后便马不停蹄到了这里。
杜玉衡一路上都在寻找辨认着什么,这会儿终于停下来,回答了他的话:“找一个人。一个或许知道答案的人。”
说着,他走上前,敲了敲那家挂着个简陋“医”字灰布招旗破败小医馆紧闭的大门。
荀家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没明白他们家少卿大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不过反正跟着没错。
门敲了许久,半晌里头才有了人声,那声音嘶哑粗糙,不耐烦地懒懒地道:“大夫不在,不看诊。”
“是我。”
室内无声片刻,“吱呀”一声,昏黄的烛光泄出,映照出门后一张与那嘶哑声音完全不符的俊雅面容,面色讥诮,看着杜玉衡:
“少卿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他人堵在门口,分明是不打算将人迎进去。杜玉衡也不含糊,从怀中取出药包,直截了当道:
“连环案。”
那人眸光微微闪烁,打开门,示意几人进去。屋内陈设简陋,不大的房间被布帘隔成两半。布帘前头只放着一张茶桌,四张椅子,勉强作为坐堂看诊之处。另有墙角摆着一个多格木柜,用来存放药材,有些抽屉因念头太久合不严实,突兀地露出半截。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地方都只能用破败二字形容。一时间荀家兄弟二人也想不出为什么杜玉衡会放着城中的那些大药房不去,偏偏来这么个在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中间夹着的个破医馆。
而且这个医馆的主人看起来似乎对他们并不欢迎。只见他拿起杜玉衡放在桌上的药包,径自打开,从中取出一条细叶,对着灯光观察。
杜玉衡也不在乎他的怠慢,静坐在桌前,一面等待,一面习惯性地观察这间医馆。片刻后,医馆的主人将药包合上扔给他,道:
“月棘草,安神用的。”
“这种草能用来驱虫吗?或者……有没有什么虫子害怕这种草?”杜玉衡将视线从木柜上一个还挂着草药没有合严实的抽屉上面收回。
医馆主人捻动指尖,漫不经心道:“或许有,谁知道呢?”
杜玉衡定定地看着他,又问:“那有没有一种虫子,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雾?”
医馆主人忽然嗤笑一声,道:“少卿大人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个半吊子药师,哪里知道这种奇闻异事?”
杜玉衡看着他,半晌无言,片刻后起身:“是我打扰了。”
他带着荀家兄弟二人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道:“不过,青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医馆主人林青云看着他们三人渐渐走远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远处长街灯火中,方才关门。
荀家兄弟跟在杜玉衡身后,都有点气愤不过。实在是那医馆主人的态度太差,而且什么都不懂还敢这样对人。
正走着,却见前头杜玉衡停住脚步,转身再次往来路回转。
“大人?”
杜玉衡看着远处那已经再次紧闭的医馆门,示意荀家兄弟二人保持安静。三人按照杜玉衡的手势,隐入黑暗,快速向医馆靠近。
医馆中,林青云掀开布帘,看向站在房中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目光似是怀念,又带着些许愧疚。来人取下斗篷,轻声唤他:
“云叔。”
烛光下的面容,白皙柔和,一对秀眉如同烟蹙,一双杏眼如含碧波,一如记忆中往昔那人。
林青云两步上前,止住她要行礼的动作,喟然开口:“青青。”
顾青青避开他的手,坚定地跪了下去,行了拜礼。
“青青,你这是做什么?”林青云急了:“你这是要折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