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棱皱眉思索片刻,悚然而惊,随即拱手道:“前朝之事仍历历在目,若非武皇帝佞佛竟至痴迷,何至有今日天下之纷乱!”
“如今棱细想起来,陛下请僧人相助复国,却无异于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岂可为哉!”
“陛下虽然崇佛,但却非武皇帝那般的佞佛之人,不至于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陆缮微微笑道,“最多是让僧人得势,把持朝政。”
却听陆缮话锋一转,说道:“但我等身为人臣,却不能不为陛下分忧,以前我等随陛下匆忙远遁齐国,无法召集家中子弟故旧一同为国出力。”
“如今时局又起变化,若我所料不差,不出三年,韩贼之势必将衰竭,而陛下遭逢此番磋磨,日后必然励精图治,复国后的新朝也必将日益强盛。”
“此事宜早不宜迟!”
陆缮拍了拍杜棱的肩膀,又道“你我份属同乡,故而才有此肺腑之言,雄盛若不及早筹措,恐怕来日朝堂之上无你一席之地。”
陆缮是吴郡吴县人,杜棱是吴郡钱塘人,确实称得上同乡,但陆缮对杜棱说这些话,却并非全是因同乡之情,而是准备结党共抗佛门众僧。
杜棱也明白他说这些话的用意。
他在建康时任侍中,侍从皇帝左右,与闻朝政,却并无实质上的差遣,在朝堂上的威望和在皇帝跟前的信任,都不能与身为众臣之首的尚书右仆射陆缮相比。
所以杜棱也非常愿意与陆缮结成同党,守望相助。
他拱手道:“多谢仆射提醒,棱这就写信回钱塘老家召些得力的人手过来,共同辅佐陛下成就重建天下之大业。”
陆缮听他这么一说,便点头道:“雄盛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如今陛下身边无人可用,是以才会将僧人倚为臂助,若我等能多召集些得用之人来为陛下分忧,彼等僧人又何足为惧?”
“不只是写信回吴郡,如今江陵城内,也有不少从建康、巴湘等地逃来的世家豪强子弟。”
“雄盛有闲时,不妨多与彼等走动走动,若能得彼等相助,哪怕是在时下,我等也不用看那些僧人的脸色行事。”
次日一早,释慧思便和释法静一同去拜访陆腾。
寒暄几句,又引介了释慧思之后,还未说及陈顼之事,陆腾便笑问:“静禅师可有了好的去处?”
若有了好的去处,他又怎会赖在江陵不走,释法静有些尴尬,只能合什回道:“贫道今日来此,正是要与檀越商议此事。”
陆腾摆手道:“并非我有逐客之意,实是禅师等驻于江陵之事已经传到京师,今日陛下又有诏令传来,要我立即严令僧众还俗”
“上有所命,不敢不从,还请禅师不要见怪于我。”
释法静正要回话,释慧思却轻轻摆手制止了他,徐徐说道:
“但不知檀越率数万将士驻于江陵,所为者何?”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陆腾心下有些不悦,语气便冷了几分。
“自是为了防备南朝北侵。”
释慧思又问:“数万将士一年糜耗几何?”
陆腾冷冷地反问道:“今日所说之事,与我将士驻于江陵又有何干?莫非禅师今日来此,却是另有他意?”
“檀越休怒,且听贫道一一道来。”
释慧思却是微微一笑,“若贫道所料不差,江陵将士每年所耗,当在万万钱之上。”
“这还只是军将所耗钱粮,若再算上兵甲、军械以及车马诸般耗用,恐怕还要在这个数额上多出不少。”
陆腾道:“将士保境安民,这些钱帛必不可少。”
“但贫道却有一策,不用贵国糜耗分毫,也照样能保境安民!”
此话一出,陆腾总算是来了一些兴致,他看着释慧思,沉声问道:“禅师有何妙策,不妨说来让我见识见识?”
释慧思却卖了个关子:“檀越应该知道陈国主来江陵了吧?”
陆腾点了点头。
昨日陈顼来到江陵,还是得了他的许可才得以进城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陈国主来江陵之前,已经遣使入长安向周主称臣,并遣两子为质。”说到这儿,释慧思顿了一顿,等陆腾消化这个讯息。
谁知陆腾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带了一点轻蔑:“如今陈顼人、地皆失,向不向吾皇称臣,又有何紧要?”
释慧思正色道:“陆檀越此话谬矣!”
“陈国虽亡,但在南朝百姓眼中,却仍然是奉汉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