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只与寻常的传信雁不甚相同的大雁扑棱着翅膀飞入窗户,立在窗沿上,大雁两双翅膀上倒是有些特殊的朱砂纹路。
临窗之人伸手取下了大雁脚边的一封信笺。
简短的字条上仅有两字:事败。
只简单扫了一眼,那人却也不曾恼羞成怒,只是很平静地拿出随身带的火折子,一把烧掉了那张字条。
待字条化为灰烬消失在漫天风沙中,一双自沐府一脉相承的桃花眼显现在边关初现的天光下,那双眼静静地盯着那立在窗沿的秋雁,与一双黑豆一样呆萌的眼对视了片刻。
那人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又随身取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喂给了大雁。那只雁扑棱了两下翅膀,飞远了。
沐骁没有关窗,回到简陋的茶桌边,用衣袖拂去木椅上的灰尘,呷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
沐家沐昌长子,二房沐骁。沉稳从容,仕途顺遂,前途无量。年方十八,一表人才,算得上颖京排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他十六修完了天阑学宫的课程,却并没有选择继续太学的学习,反而选择年少科举出仕,倒是也进了进士的前几十名。这两年对外对沐府家人,都只道是北域仕途历练,成绩斐然。
鲜有人或者说无人知晓,这位身在沐家的青年才俊,其实暗地里,已经是景王麾下人才。身在沐家心向皇家,早已打着历练的幌子在暗自收集沐震“试图谋反”的罪证。
沐震不会造反,那罪证也只能他这个有心之人千里迢迢、暗度陈仓过来“无中生有”,明面上他与西境八竿子也打不着,实际上早已打入定西关暗中运作。
譬如,方才定西关口前,那批被沐海晏拦下的人马,便是他派人去试的水。
倘若真能扯着虎皮拉大旗,他恰能以“治关不严,通敌叛国之嫌”的罪名多泼一些脏水倘若不成,他也恰能试试定西关的深浅,不赚不亏。饶沐海晏是个强硬的主儿,又怎样呢?他总不会想到这一层。
除非嘛……沐震亲自知道了这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儿”。
齐国最近蠢蠢欲动,定西大将军时刻严阵以待,哪有闲工夫管这些“小事儿”?
一代忠良,也将溃于蚁穴。
还有方才那颗药丸。红色的“血乌丹”,那只雁约莫飞到哪处荒无人烟的黄沙中便要中毒身亡了罢。那翅膀上的朱砂纹路它早已注定了命不久矣。
他看了一眼窗外,略微沉吟正要关窗的时候,又瞥见远处飞来一只灰黑色的秋雁。
没有朱砂纹路的、来找他的……景王府的,雁。
沐骁皱起一双比一般男子略细的眉,抽出那只信笺。
信上是沐骁熟悉的字迹行云流水、飒沓如星,是傅景瑭的亲笔书信。
“事变,即刻归京。”
寥寥几笔,却让沐骁着实吃了一惊。
即刻归京!
他这才将将打入定西关,是最接近定西都督府也是最容易行事的地方,之前搜集的证据算是勉强,许多关键的东西也必须得在定西关内完成。他本来预计最迟年关归来,收集到最致命的证据,却偏偏……这个时候召他回去?
出了什么事情能让……那位如此急切?
沐骁拧紧了眉头,抄起桌上摊开的纸笔,匆匆写下了几笔回书,塞进了原来的信筒,这一回倒是没有再摸出那枚“血乌丹”,只是为那只雁顺了顺毛,放它飞出了窗去。
他眺望着秋雁掠走的方向,好半晌,才抚平了眉宇间的阴沉,又恢复了平静沉稳的模样。
他幽幽地转了一个方向,抬眼望向定西都督府的位置,目光平静,不带感情。最后低低地喃喃一语:
“可惜……”
低语逐渐消散在风沙里。
题外话
沐海晏出来了,沐骁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