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言毕,高子阳浑身的血液仿似逆流一般,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禺心老者,隔了半晌才略显哽咽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
“难道是……是他?”
禺心老者并未抬首与高子阳对视,只是始终垂首,此时无法瞧见他面上神情如何,唯见他干瘦的双肩微颤,羸弱的身躯好似已是百年之身。
洛桑轻点下颌,“当年你危在旦夕,我已是束手无策,若非禺心先生及时出现,怕是……”
洛桑眼中轻泛泪光,倏而哽咽难言,只见他兀自调整片刻后,才复又开口:
“当年禺心先生以换血之法救你,将毒引入自身,而后又说此毒他有法可解,可直至前些时日我再见他时才恍然……
此毒根本无药可解,不过是因为当年足以致你身死的毒药剂量还不足以致一个身体康健的壮年之人身死。
但那毒药的可怕之处便在于,即便无法致死,却会叫人加速衰老,会叫人日日忍受钻心蚀骨之痛……”
高子阳的眼前不知何时已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鼻腔亦涩得生疼,他步向禺心老者,俯身找到了他已盈着泪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问道:
“为何要这般舍身救我?”
“不过是,于心有愧……”
禺心老者双唇抽动着,尽力挤出一抹笑意来。
高子阳倒吸一口气,过滤掉眼中的水汽。重新站起身,“那如今又为何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是想让我也于心有愧吗?”
禺心苦笑,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后,开口道:
“数日前,阿玦曾找过我,向我打听当年的事。”
“怪不得他竟如此之快知晓了吉光门的存在,亦探知了我暗藏族人之地,原来竟是你……”
高子阳背身侧目,负手而立,心头滋味杂陈但嘴上却还是不乏透着阴戾之气。
“他是因为探知这诸多事之后才找到我的,他之所以想知道过去的事情是因为想与你解开心结。”
高子阳身形一滞,双眉蹙得愈发紧凑,“心结?”
“他知晓你便是吉光门幕后之人,知晓你要杀他,从始至终便知晓。”
高子阳闻言蓦地回身,骤然紧缩的瞳孔之中尽是不敢置信,“不可能,他若是知晓,为何不做反击?”
“因为你是他二哥。”
禺心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却直戳高子阳的心口,叫他产生了一瞬的窒息。
“这是他亲口说的,因为他自小便觉着与你惺惺相惜,即便他不善言辞,即便他与阿成走得更近,却始终将你划在心头至亲的范畴。
我并未将当年的事尽数说与他知,只告诉他了世人皆认为是真相的真相。
我原本想将真相带入棺材,直至得知他的死讯,这才留下线索,故意让洛桑寻见了我。”
禺心老者神色中不再存有明显的悲戚,取而代之的是目光中的悠远而连绵的憾色。
“你这是何意?”
发问的虽说是高子阳,但洛桑依旧不明其意,禺心口中的那个“真相”隐约让他暗生不安。
禺心老者长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望向高子阳道:
“当年先帝驾崩,你当真以为是你暗中下的毒药起了作用吗?”
高子阳猛地一愣,心脏止住了数秒跳动。
“真相是,先帝自知犯下难以挽回的罪过,这才顺遂饮下了你下的毒,一来是想偿还自己造的孽,二来,便是为了叫你心头好过些。
先帝他始终深爱着你的母亲,这是他在弥留之际才认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