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雅若转身,高子阳紧绷的双肩才立时放松下来,而方才被寒意笼罩的双眸此时氤氲着薄雾。
高子阳凝望着雅若的身影消失在帷幔之后,又沉吟许久才开口道:
“说吧,你此次费尽心思潜入到我王殿之中究竟意欲何为?”
“很简单。逼宫和杀你。”
黛鼠甚是言简意赅,步步逼近高子阳,手中的长剑已然蓄势待发。
“你岂敢?!”
禺心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子冲至高子阳身前,紧紧拄着手下的拐杖,缓缓直起身来挡在高子阳身前。
“哼!就凭你个老不死的家伙还想阻拦我?”
黛鼠的声音甚是轻蔑,丝毫未将孱弱年老的禺心老者放在眼里。
“还有我!”
洛桑不知何时已从怀中摸出一把刀锋雪亮的匕首紧握在右手之中,随后快步走向前,与禺心老者并肩挡在高子阳身前。
“呵你二人委实自不量力,一个风烛残年,死期将至,一个身中剧毒,暴毙指日可待,却还要上演这般以卵击石的戏码,真是可笑至极!”
黛鼠冷笑起来,只觉眼前这二人奋不顾身挡在高子阳身前的姿态即将耗尽她所剩不多的耐心。
“你为何会知晓我身中剧毒?”洛桑忽地发问。
“你觉着呢?留一个善于筹谋的人在我的猎物身侧委实令人不安,若不让你为病痛所侵扰,他高子阳哪会这般轻易步入我的陷阱之中?”
高子阳紧握的双拳因太过用力而不住地颤动起来,“你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对我的人下毒!”
“以我在吉光门中的势力,随意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点毒并非难事,何须这般大惊小怪?
噢对了,你以为随意策反一个玄狐对我的影响会有多大?你别忘了银狸是我的人。
而银狸之后还有数十个被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杀手,他们便是新的赤蛇、紫蛟、黄雀和青螳,我的人用之不竭!杀之不尽!”
说着,黛鼠的声音越发低沉起来,黑纱帷帽之下的双瞳已泛起红光,杀气已在指尖、剑锋流转不定。
“你杀了我,莫不是想自己坐上这皇位?”
高子阳继续与之斡旋,借着禺心与洛桑二人挡在自己身前的机会,将手徐徐伸向一旁案几之下以备不时之需的长剑。
“不,我不过是为了完成我母亲的遗愿。
若不是与你北辰的和亲,母亲她的一生便不会这般悲苦,从我母亲踏入你北辰国国土的那一刻起,她活下去的动力便是助南晔国君踏平北辰,统一南北!
而我忍辱负重活下去的动力,便是承接她的遗志,化愤恨悲苦于力量,亲眼见证北辰一朝分崩离析!”
黛鼠的声音听来不再满是轻蔑与不屑,这一次竟带着些肃然的意味。
“口气倒是不小!”
就在黛鼠的耐心耗尽拔剑出鞘之际,高子阳亦挥剑而起,越过禺心与洛桑二人,直抵黛鼠身前。
黛鼠似是并未料到高子阳会突地反击,一瞬怔神之后,便虚起双眸,透过覆于眼前的黑纱,朝他投射去寒光。
二人挥剑相向,一时间难分胜负,黛鼠招招狠厉,高子阳亦剑剑无情,眼见二人胶着不下,一旁的禺心与洛桑二人亦是心神难安。
“洛桑,拿着我的令牌,速去王殿以北,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高子阳便借着激斗的空档,从袖中滑出令牌朝洛桑抛去。
洛桑稳稳接住令牌,瞧了瞧令牌之上的刻字,当即了然高子阳之意。
他是让他去调动禁军,那队禁军平日深居简出,每日均蔽而练兵,宫中甚至很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存在,包括黛鼠。
黛鼠满腹狐疑,不知高子阳此举何意,但心头隐约不安,便当即挥袖朝洛桑射出几根带毒的银针。
洛桑双腿吃痛,一个不稳便跌坠在地。
高子阳见状,心头不禁一乱,注意力立时飞至倒地的洛桑身上,而黛鼠便趁着他走神之机,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以疾风之势刺向高子阳。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得手刺中高子阳要害之际,却见倒在血泊之中的竟是不知何时从一旁窜入二人之间的禺心。
黛鼠气急,正欲向前补刀,却偶然瞥见那身中自己银针的洛桑,竟强忍着剧痛,以双臂发力支撑着无力的双腿,以婴孩之态朝殿外爬去。
黛鼠一股怒火腾地蹿升,先是狠狠地剜了一眼被高子阳揽在怀中已然奄奄一息的禺心,而后便转身向洛桑的方向追去。
“老师!老师您为何……为何要这般……
我从未真正恨过您,而您亦无需有愧,您早已不欠我了……”
高子阳眼见禺心面色与唇色的红意渐退,目光中的神采逐渐涣散,心头仿佛被人紧拧不放,满心皆是浓重的痛楚。
禺心老者摇摇头,而后费力地挽起一抹慈祥的笑意,气若游丝道:
“阿阳……老师对你并非只是愧意……自吾儿夭折后,我一直将你视作……咳咳……视作亲儿……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老师……老师您坚持住,我去传太医!您等我……”
高子阳泣不成声,眼见昔日最为敬重爱戴的恩师为救自己而这般奋不顾身,心头仿若被撕裂一般。
“不……不,阿阳,我活不了了,我能苟且偷生十余载已是上天恩赐……
你要活……活下去……不论……不论以何种方式,我北辰的存亡便……便交付到……”
禺心老者话未说完,便终在高子阳怀中咽了气。
高子阳心如刀绞,颤抖着双手抱起那副瘦弱的躯体上前走去,将其稳稳地安放在自己的榻上,随后又将其未有瞑目的双眸轻轻合上。
“老师您放心,我高子阳定与北辰共存亡。”
高子阳立起身,明黄的长袍之上浸染着巨大的血花,只见他滤去眸中层出不穷的水汽,提剑转身,抬眼朝前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地面,洛桑已一动不动,只是他曾途经的地方均已染着一道道骇目的血红。
高子阳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了些,眸中凶光毕露,直奔黛鼠而去。
黛鼠并不以为惧,即便她的帮手现下还皆候在洛城城郊,即便眼下她即将要与高子阳决一死战,她皆是有恃无恐。
毕竟,她手头有着能够一招制敌的带毒银针。
银针一出,那毒性便能迅速蔓生,此毒虽不致命,但却能最大程度减弱对手的攻击力,如此一来,她便能好生享受猎杀猎物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