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确定,是这只……船?”我忍不住指着面前那叶小木舟发了问——真真非常之小,还破,连个篷顶都没有。
“不错,虽说小了点,但两人同乘足矣。”陆昭允答。
我又回首对着那帮侍从:“那他们……”
“福安,你们回府去罢,不必在此处候着。”他大大方方踏上木舟,又对我道:“委屈了阿翦,不过好在我船划得还算稳,两岸也看得清楚,妹妹尽可以好好赏一番景。”
我眼瞅着那帮侍从恭恭敬敬应声退散,更捉摸不透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还搞起了泛舟河上、对影成双这一套?
危险,太危险了!此刻再跑还来得及么?
一眨眼却发觉早被陆昭允扶到舟中坐定,他利落撑起双棹,有模有样划离了岸。棹起落之间俯仰来回,忽近忽远的,几乎能闻到衣衫间淡淡的熏香。
要命,天高水阔的,偏这小木舟挤死个人。
我连忙没话找话,问殿下如何学了划船,他笑道:“都说住在京都,凫水、划船总要会一样,我打小死活学不会凫水,便只好学了这样。”
更要命了——是夜月色算不得好,离岸灯火渐远,方见银辉几把细碎洒下,若拿玉奁收拢其中,都不够妆饰女儿家半面的光华。
可这月光也偏爱面目姣好的人儿——十分教陆昭允占去七分,疏疏淡淡、明暗交映,衬着他发丝间的柔辉,嘴角眉梢的浅笑,勾画了一抹轮廓温软。
平心而论,抛开其他不说,比陆昭允瞧起来还赏心悦目的人可不多见。
完了,这哪里是赏景,分明是赏他。
我偏过头去看水面,抓起百福糕胡乱往口中塞,心道赵翦呐,你可清醒点儿,自己都福祸未卜呢。
吃完百福糕拍拍俩爪子,在淮水里随意洗了一遭,仰头余光扫过远方水岸,诶?这好像……离东渠越来越远了啊?
我犹疑着转向陆昭允:“敢问殿下莫不是不熟水路,走错了方向?”
“没有啊,阿翦何出此言呢?”他手中楫棹不歇,舟速不减。
我蹙起了眉头,小心问道:“都到了护城河,不是要去东渠?”
“我可没这么说过,”陆昭允手中双棹一撑一挑,小舟便拐进了段狭长的支流里,“这条水路还是岁千秋先生告知,事前走过一程,断不会错,我们啊——”
岁千秋?莫非……
小白脸儿笑得温良:“要去花涧楼。方才怕你中途逃了,一路上也没敢说。横竖现在再拐几个弯便到花涧了,上次多有惊扰,也算赔个礼,补阿翦一段良宵。”
良宵个屁!
我猛然起身,护城河两岸灯火却是一星半点都瞧不见了,这木舟着实经不起折腾,动作稍微开点儿就左摇右晃的。
陆昭允腾出只手来扶了我一把,朗然道:“劝妹妹还是坐稳些,这条野路寻常人不知道,人烟少。此次若换妹妹掉下去,借小王十条命也不够救。”
水流混混沄沄,一瞥还真见不到底。
我……怂……连甩开陆昭允的手都没敢,又重新乖乖坐好。
“你、你……”我不敢指着堂堂王爷发火,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说要去酒楼吗,怎地去了花楼?”
“请教了几位对京都熟悉的,都道不光是曲,最入喉的酒、最合心的菜,也全在花涧楼。既如此,还不算酒楼么?”
“不是说在护城河边?”
“我原话是‘护城河那边’,花涧楼嘛,自然在护城河西边。”他一面坦然答,还一面撑着棹头指了指西边见不着影的花涧。
诡辩!
“那放着好好的金勾不走,偏要走这水急流深的野路?”
这不是脑子被泡发了么!
“适才不是说过——怕你中途逃了,阿翦那上屋檐的身手我可是记忆犹新呐。当然啊,一会儿到了花涧水就缓了,妹妹也别生什么凫水逃走的心思,太冷,冻坏了身子不值当。”他瞧见我搓手顿脚的,似乎很是愉悦,“再说你若跳舟,我也只好跟着跳。你若不像戏里写的那般来救,我只得命丧淮水,说不准先生们还能再写个‘王爷殉情’的戏文出来。”
头一回见如此七拐八绕的心眼儿,就为了把我骗去花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