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情一脸茫然的听着,一时无措。山鬼手指一挥,一瞬间,似有魔力,往日的种种就这样浮现出来,依稀可见当年场景。
山鬼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怔怔地看着早已去世的贵妃娘娘,半晌方道:“本来,我和她不会有任何关系,可是她却救了我儿子。终究是我亏欠了她。”
她本来就已经很凄惨了,明明她只要在经历一世,她以后就都会好起来,可是她把凝心丹给了不易,往后缠绵病榻多年,霉运不断。
再世为人,她本可安安稳稳度过这孤寂的一生,可是她却投错了人家,她的父母一直膝下无儿,便希望能有个儿子,要不然整个家族无后,可是事与愿违,她母亲命薄,膝下只有她一人,偏偏生下来身体不好。至此她爹一直冷落她们娘俩,先后在家里疯狂纳妾,只是为了能够诞下一儿!可是都不曾有那个女人怀有身孕。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姨娘的谗言,说是府里是受了诅咒,只有让她嫁给城里的缠绵病榻多年,时日无多的一傻子少爷,这样府里的诅咒就会驱除,她父亲也就会有儿子。她那想要男孩的父亲早已走火入魔,哪里还会考虑到她的意见,竟然千方百计将她体弱多病的女儿推到了那个神志不清的傻子身边。
她出嫁的时候,整个街上都是冷冷清清,整个府里只有她母亲一人送她,其他人早已躲得远远的。
“再想想,其实她嫁给哪个傻子还是幸福的,至少每天不会有那么多人找她麻烦。”山鬼终于抬起头,手指一挥,所有出现的画面顿时消失,对许长情淡淡说道。她额上满是汗水,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上再度绽开血痕。
天空在此刻变得更加昏暗,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会将气息微弱的山鬼完全摧毁。可是她只是强忍着,就是不想暴露出丝毫,许长情再一次揽着她紧紧蜷缩的身体的身体。
山鬼却挣扎着扭头躲避:“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固执地紧闭双目,噬心的疼痛让她完全陷入对往昔的自责中:“其实那傻子对她还是不错的,总是给她最好的,给她这个世界上除过她母亲不曾给过她的温暖与爱护。一次意外,那傻子终究还是早些离开了她,她心痛难耐,失去了两人的孩子!她原本是可以有孩子的,可是她却不知,就是因为自己早已把自己凝心丹送给了不易,所以和她接近的所有人终生都不得有孩子。……前世被皇帝如此对待,是终生不得有孩子的,可是凝心丹在,她就会好起来,可……是我让她几百年来世世无依无靠,今生今世都保不了自己的孩子……她救了我的孩子,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心被狠狠揪起,不是因为命途多舛的女子,而是眼前这个哀恸不已的山鬼。许长情将她发颤的身体牢牢按进怀里,胸膛早已被泪水浸湿,是山鬼的眼泪:“是你,一切都是你,你要不是五百年前不会对我示以绞刑,她也不会受到如此罪过。”
不知道他是否在听,只觉得他的牙嵌得更深,疼得钻心裂骨。紧紧抱着受尽疼痛煎熬的山鬼,一向冷漠无情的上仙此时鼻腔酸涩,第一次有了落泪的冲动:“是我对不住你!”
“也是我的错,我要不是遇不到你,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山鬼的语气中飘忽得似是一声叹息。
伤心地事使得她露出已然崩溃的真实。眉梢漫不开风情,瞳孔里的妩媚放纵荡然无存。脸上再也没有那嘲笑的笑容,再也做不得冷嘲热讽的骄傲模样,再也不能借一口尖牙利齿来掩饰暗地里的心伤难过。
许长情用衣袖细细擦拭她脸上的汗水,一袭白衣的袖口上,早已湿了一大片,仿佛五百年前的事都已化为泡影。天陌已不在,贵妃娘娘已不在,连当年的天翼、大将军都已不在,那段久远的往事早早成了历史中的尘烟,亦不过是寥寥几页的泛泛之谈。众人都已忘却,唯独这山鬼却还牢牢记着,心心念念地强迫自己不许忘记,哪怕是树间飘落的一片秋叶都不许记错它的模样。她固执地把自己禁锢在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年代里,独自担负起故去所有的是是非非。
脆弱的山鬼,这只在人前嚣张无礼放浪形骸的山鬼有一张如圣人面前最矜持的学生般的清新甜美的面孔,最适合不过享受人间所有的美好的时光,而不是徘徊世间饱受摧折。许长情想到此处,吻上她早已冰冷的嘴唇,用自己的嘴唇给传递温度,很温柔的对他。怀里的人没有如往常那般抗拒,只是柔顺地接受着,生涩而安静,乖巧得近乎麻木。唇舌相触,齿间亦是满满的酸楚滋味,越吻到深处越觉心酸,身体深刻地怀念着什么,心底却空虚得只能借由辗转的唇瓣和相缠的舌来求得片刻满足。
山鬼,山鬼,五百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天陌、天翼、大将军……他们都已经离开了,现在的他们都不是他们。当年的仇冤,当年的爱恨情仇,谁欠了,谁负了,一切都被忘记了……只有你一个人记得,苦苦被过往纠缠,却没有人会来同你辩个明白,守候于苍凉岁月的痛苦莫过于此。
情到深处,许长情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他的眼睛就这样直达她内心深处:“山鬼,我想记起你!”
想要记起当年的你,当年的相伴相依,甚至当年的爱恨情仇,你的爱而不得。让你一个人就这样独自一人待在那里,让你一个人承受当年的罪过,承受所有的责罚,忍受所有的寂寞。至少能有一人陪着你,让你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不再是你一人,我想陪你一起回忆从前,陪你踏遍从前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陪你谈论你所记得的每一个人物。更重要的是……山鬼,我想看你真正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