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放心,言嵘必定不辱使命,还请先生多多保重。”言嵘看着柴老先生苍老的面庞,忽然觉得,这艰难的三年之约,不该只由王兄一人承担,她也要做点什么才是。“对了,柴老先生可知道黄明先生
的动向?”
“黄庭安乃水利专家,此等大事发生在月城岂有不去之理,十几天前便出发去白河堤岸了,还叫人带过话,此次灾情较为严重,最好早做准备,幸好有他提醒,医坊多备了些药材,百姓家中余粮也少买卖,否则今日之灾恐怕要严峻数倍。”
黄明先生已经去了?但是前方并没有他的身影,否则按他的身份能力,治洪队不可能不采纳他的意见,又怎么会把灾情一拖再拖搞成如今这幅样子。言嵘心下了然,辞了柴老先生出门。
话至此处,她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怕黄明先生已经被大虞人扣押住了,虽然不至于灭口,但至少不会让他第一时间参与到救灾之中来,否则不是白白团结了大梁百姓的民心?届时,还要大虞的管辖做什么。
太子亲自赈灾,这是要从根上祛除大梁的魂,将月城真正变成大虞的领土。她本来还想不通,太子为什么放着那么严重的洪涝不想办法,却研究城内的布防,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黄明先生或许会在明后几天莫名的出现吧?若是灾情太过严重,连黄明先生都无力回天,这顶治理不力的帽子又会扣在谁的头上呢?
大虞的军旗飘在月城的上空,在疾风密雨之中猎猎作响,言嵘盯着那些旗子良久,愈发觉得那些紫檀色浓墨般恶毒。活生生的人命只是不起眼的数字,呈在通报灾情的折子上,圈在权谋的棋局之中,他们昔日温泉潺潺、春风和煦的月城,何时才能归梁?
言嵘的眼皮一直在跳,月城上空黑云密布,直往人脑袋上压下来,气氛诡异得惊人,长歌几次欲探都被挡了回来。
风雨就一直没有停过,由于天色阴沉过早点燃的油灯火苗飘忽不定,陈娟身体恢复了些许就直接来帮忙了,她见着这幅可怖的夜色,嘴里念叨着恐怕要出事。晚间的时候,真的出事了。或者说,太子他们治理灾情延误时机,本就是要出事的。
白河堤岸决堤,全线溃败,洪涝汹涌直往城内而来,尉青山土质松软,江水经过尉青山的时候出现了塌方。
消息是关百初先递回来的,言嵘不知道他是如何穿过重重阻碍,最终将这份纸条传到她手上的。但目前当务之急便是立刻通知月城百姓转移,尉青山只是个小土堆,大梁地形以平原居多,堆不起厚实的山群,一旦洪水决堤便会漫至城中。
月城治水十余年,从未出过河岸决堤的糟糕事情,言嵘一边在心里痛骂大虞无耻,一边急迫地组织全城百姓转移至高地。
柴老先生开放的打谷场地势较高,暂时成了避难所。原先的避难场所被官府占据,南山堂又姗
姗来迟,开放场所的时候,江水已经漫了几户低矮草屋。
所幸月城百姓互帮互助,都及时避开了江水,没有多少伤亡,只是不少人对着飘在江水中的自家房屋顶或者其他珍贵物什抹眼泪。经此一灾,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吃不上饭、住不了屋。
言嵘对此非常头疼,她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做什么决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她不由得思念皇祖父言缺,有他在的时候,无论什么棘手的问题都能淡然解决。单一个月城灾情就让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种挫败让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局限,她能做的实在太少。如今举国重担都压在王兄肩上了,他如果在这,会怎么处理呢。
打谷场的灯盏亮了一宿,连绵的星火围起一个圈,与散乱的微弱光亮相比,在黯淡的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言嵘前一秒还在搀着一位婶婶转移,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身体一轻,耳边响起长歌后怕的惊叫,这才发现她原先所在的地方有一处帐篷被吹倒,各种架子散落一地。
那是言嵘第一次那样近距离地盯着薛城,以前薛城总是坏脾气地同她吵架,言嵘懒得理会,也并未认真端详过他,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薛城眼角下还长了一颗泪痣,眼角圆润温和,长相还算讨喜,为什么说话那么令人讨厌呢。
“情急之举,唐突了。”薛城放下她,“你还好吧?”“没事,”言嵘定了定神站稳身体,“不过,你怎么会在这,你何时进城的?”
“前面河岸决堤,发生了塌方,太子殿下担心城中危险,特地派我回来的。城中情况如何了,曹刺史现在何处啊?”
言嵘没理会他的问题,“前方治洪队呢,他们撤下来了吗?”“放心吧,已经撤了,黄明先生及时赶到,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
果然,言嵘心下冷笑,脸上却毫无变化,指了一个方向给他,“刺史大人恐怕不在这里,我猜在南山堂吧。”毕竟那里是避难场所,安全得很,哪像他们在露天的打谷场里蜷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