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恐怕很快就传到虞帝那里去了,果然程远志侧耳过来,“殿
下,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哪里不合,”薛城冷着嗓音替她说话,“东京城已经要被几个老鼠屎搅得天翻地覆了,下毒害人嫁祸大梁,先扪心自问大虞是否理亏?人家嫁了嫡长公主过来竟是如此怠慢,我若是梁帝,恐怕此刻就要挥师北上重燃战火了!”说罢将晕倒的言嵘带入怀中抱走,“急传太医入府,父皇那里我等会再去复命。”
程远志留了下来收拾残局,视线移向远处的侯闫,后者只好下了马走过来复命。
言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她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金陵,阴沉的天色下纷纷扬扬飘洒着大雪,金陵很少下雪,可是这场雪真大啊,几乎都盖住了朱雀门下的喧嚣,那一瞬间的金陵宛若一座死城。
护城河冻住了沉下去的刀剑,青石板的粘稠血迹走过去沾满了鞋底,她跪下来试图聚拢那些血迹,可是怎么也聚不拢,她一着急就哭了,旁边有人看到她哭了纷纷开始笑她,他们骑在马上,手里拿着长枪,锃亮的尖头下吊着红樱指向她,还相互交头接耳,“快跳呀,你怎么不跳?你跳了我们就撤军,后边那些人都能活。”
言嵘望向他们身后,她金陵妇孺黑压压地站成一长排,脸上尽是惶恐与悲戚。她后退一步,脚下有些细小碎石落下,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朱雀城楼上。朱雀门是金陵城门,她父母双亲皆殉国于此,可如今城下皆是敌军。
有人嫌她磨磨蹭蹭不肯跳推了她一把。言嵘就从城楼上摔了下来,四周都是喜形于色的脸,只有一个人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泪落在她眼角,和她的泪一起滑了下去。所有颜色一齐黯淡下去,言嵘只看见了他背后有一片金色祥云。
言嵘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金色的顶帐和薛城的脸。他靠言嵘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微红的眼角和跨过鼻梁正落在她脸上的泪滴。
总算醒了,她的箭伤拖得太久,伤口感染了,加之刀伤和中毒,好几个大夫都说言嵘情况不好,很可能不会再醒、直接睡过去了。昨天还高烧不退,她很想活,哪怕昏睡着喂药也配合。他一直守在这里,看她努力抵抗病魔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才明白心急如焚这四个字怎么写。
他真的很害怕言嵘撑不过来,更为自己没能及时察觉保护好她而后悔,眼泪落在她脸上的时候他自己都惊了,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再疼再苦的时候都没让他皱眉,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受制于情绪了,可言嵘的出现却让他再次屈服于自己的心。
言嵘撇下他赴死的时候,他憋着一口气赌还有机会,先斩后奏杀上了伽蓝山顶,直接将薛慕捆了送到虞
帝面前,可是虞帝不信啊,所以他只能以身试毒,亲自验证了鲛毒的存在才换来了虞帝的一句话,赶到现场的时候他一直憋着血,挡开射向言嵘的那支箭后,他脱力差点摔下马去,可是当言嵘在昏睡中喊他的名字,他觉得他做什么都值得,这世上最幸运的莫过于失而复得。
所以当言嵘因为噩梦睡得不踏实,他想吻他的姑娘,可是滴落的泪水比他快了一步吵醒了她,薛城不敢再动。
眼泪滑下去湿了枕头,言嵘艰难抬手,“抱。”她说得很轻,连扯动声带都让她觉得牵动全身而痛,薛城心里一动,伏下来让她能够上他的肩膀,言嵘用了她最大的力气去抱他,她什么都不要想,只想抱着他、有他就好,可是情绪上来真的忍不住,扯动了后背的伤口愈发疼痛,可是越疼她越想抱住他,越抱他就越忍不住情绪。
“好了好了,有我呢,没事了,”薛城轻拍她平缓情绪,“是不是做噩梦了?”“嗯。”“梦见什么了?”言嵘放开他,陷在他的眼神里,仿佛后背的伤痛瞬间消失了,“梦见以前,他们要挟我逼我去死,要灭我大梁。”
她真的眼里心里都是大梁,薛城非常心疼,坐在床头轻抚她额角碎发安慰她,“没关系,梦都是反的,你肯定不会死。你想啊,大梁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呢,他们会誓死守护自己的国家的,和你一样。”
言嵘点点头,看他安慰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嘴角,颇有些以前威逼利诱皇祖父给她讲故事哄睡觉的样子。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你刚才的样子有些像我皇祖父,小时候让他给我讲故事,他就专门说些三字经千字文给我听,讲得枯燥无聊,然后我很快就睡着了。”
“是吗?那以后你缠着我讲故事我也说这些给你听。”“你敢,”言嵘眉毛上扬,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意思的眼神。薛城笑道,“我不敢,我爱你。”
“嗯?”言嵘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表个白,薛城笑意有些苍凉,“你说过不会留我一个人在险境,可我又何尝不是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必须要分开,至少双方都得协商同意了才能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死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