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每张床间都隔着一扇宽阔的花窗，阳光渗入照亮了室内，二人身旁的那扇窗却被床帘遮挡，那是倩雪幽为了不打扰萨多顿休息而拉起的，此刻却使得他们被笼罩在唯一的阴暗下。

阴影与光之间是如此分明，以至于少女忍不住移开视线。

她想起了倩悠然，想起了他们曾在一起时的对话，也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说菲利斯。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踏入那里。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走投无路，那我希望你能去那里。

这句话一直留在倩雪幽心里，在倩悠然死后，支持着少女从家中逃出，当卖身上所有值钱玩意儿，独自一人赶来了菲利斯。

可是现在，倩雪幽感到迷惑不已。她确实走投无路，但这里真的是她应该来的地方吗？

哥哥，你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吗？如果你知道，那么为什么？

就仿佛为回答少女的疑问，偌大的医疗室内，青年的声音兀自响起，低沉诵道：

一切抵达你身前，残害你，恐吓你，指引你。

绝望是无法避免的路标，强迫你向着光前行。

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这是……神谕？”

“光明神谕。”

倩雪幽突然觉得眼前的萨多顿神奇起来了：“我没想到你居然信教。”

毕竟青年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好吧没那么夸张，只是老成的外貌与暴躁的日常言行，使倩雪幽怎么也无法将他和教会里那些虔诚的信徒联想到一块。

一想到萨多顿可能在每日清晨对着阳光，赞美光明、倾听神谕，甚至对着某处的光明圣像虔诚跪拜，倩雪幽就感觉浑身汗毛倒竖，吃不下当天的晚饭。

萨多顿被她稀奇的眼神看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有些想要揍人，“我不信教，我信伽兰蒂亚。”

这回倩雪幽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那不一样吗？为什么？”

“怎么可能一样。”萨多顿皱着眉，看上去好像不太想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却还是道：“因为教会只会哄你骗你，但伽兰蒂亚却会帮助你这是我母亲说的，她一直说自己见过伽兰蒂亚，而我相信她。”

“你的母亲还”

“死了。”萨多顿打断了她，这一刻，青年的眼神再次冷寂下来，“她被杀死了，伽兰蒂亚没有救她。”

倩雪幽觉得自己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还信伽兰蒂亚呢？”

少女觉得一直追问是件很失礼的事，但她忍不住，她太想知道答案了，她太需要答案了。然后，她便听青年这么回答：

“因为我信我的母亲。我信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除此之外，我别无可信。”

萨多顿灰褐色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坚定，使得他不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而是坚守心防的偏执狂。

倩雪幽却感觉好像有什么狠狠在她胸口砸了一下，让那颗沉寂的心脏又回归鲜活的跳动。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除了相信这一切是有理由的，除了相信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相信倩悠然……她还能相信什么呢？

倩雪幽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谢谢，萨多顿。”她说。

少女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还依旧坐在阴影之中，但是萨多顿却从那双湿润温和的眼中，看见了被倒映的光。

闪闪发亮，灼灼燃烧。

他移开视线，胸腔中有气流颤动。那是一声不带讽刺，不带冷漠，带着真实欢快的短促、沉默的笑。

“最近小心一点。”似是真的在担心少女的安危，又像只是为了扯开话题，萨多顿道：“那些家伙一定会做什么的。”

“嗯，我知道了。”破涕为笑的少女点头接受了这有些笨拙的忠告。

只是……

倩雪幽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发生的如此迅速，让她措手不及。

天顶的晶石枝灯落在了地上碎成一片，墙壁上被火焰炙出怪才去死的焦痕，床、家具被破坏，各处都有风系魔法肆虐的划痕。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焦烟的气味，即使落地窗被打碎，夜风席卷而进，也没能将这刺鼻的味道带走多少。

白裙的女孩坐在被整个翻过来的床板上，见倩雪幽回来后，漫不经心地合起手中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