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昨日赶了一整天的路,又是这样的大事,大伙哭哭笑笑,等的一起用过了云来楼的的席面之后,日头都已移到了西面,便也再顾不得多说什么,只略收拾了一番便都早早的歇了。 何氏抱着满腔的打算,竟是连一个开口的机会也没有,昨夜里当真是左思右想的琢磨了一个晚上,觉都没能睡好,一早上鸡都没叫,便已早早的爬了起来,连累着与她一起睡的苏文都被一起吵了起来,闹了一场起床气,硬是与她要了十个铜子,饭也不吃便跑了出去。 打发了自家的混小子,何氏便在院里坐下,一面大呼小叫的指派着进宝去做朝食,一面就坐在院里等着,想着等这弟媳下来,一早就要与她好好的说说一并回乡下去住的事,谁知,苏娘子能等到,一抬眼就看见了晨练归来的苏苓。 “一大早的,苓儿这是去哪了?哎哟哟,瞧瞧这可怜见的,头上还疼不疼?” 看见了苏苓,何氏便也带着轻浮的关切之色,大呼小叫着:“未嫁人的小娘子,脸上留了疤可怎么好?你娘也太不操心了,丫头也不中用,要我说,苓姐你合该跟大娘回你祖母那,你祖母最喜欢漂漂亮亮的的小孙女,你一回去,出入就都有两个大丫头跟着,伺候的你妥妥当当,定不会叫你出了这事!” 单瞧着这言语神态,倒似很是心疼这个侄女一样,可何氏还只当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这话却是说的却是连骗人都不愿意好好琢磨几分。 虽名为祖母,可阿爹却是典妾生的,与如今住在乡下的祖母可是没有丁点血缘,否则,祖父诺大的家业,分家之时阿爹也不会连一间房、一亩田都没落下,只拿了几十两银子便来镇上干起了小摊贩。 连阿爹都是那般,何况她这更远了一层的“孙女?”更莫提,乡下虽有百来亩田地,一座老宅,可这些年为了供大伯家里大大小小四个读书人,早已是今时不同往日,未嫁的小娘子都能随身跟着两个丫头,那是祖父还在时候的事了,如今的老宅子,便是雇来短工仆妇都算上,能不能数够十根手指头也不可知,她若是回去了,别说有丫头服侍了,说不得也得如丫头一般,卷起袖子服侍这几个“专心读书”的堂兄呢。 更莫提,这刘安县的屋子店面,等的她们一家子回去了,可不是正好留着给大伯一家子读书用? 这么想着,苏苓的脸上便露出几分嘲讽来,也没理她,只是扭头招呼进宝给她舀一碗莲子粥出来,就在院里的水井旁坐了一方小杌凳,自顾自的吃起了粥来。 一大早起来锻炼了这么久,她当真是饿了,在末世里过的几十年叫她养成了不会浪费每一粒米的好习惯,加上她如今一个半大孩子,进宝给她盛粥的陶碗也不会太大,只几句话的功夫便已吃的干干净净,将碗给了进宝请她再添一碗来。 苏苓吃的快,何氏倒也没觉着是被无视冷落,反而对她将碗都刮的干干净净的行径颇有几分看不上,趁着进宝去灶间舀粥的功夫,话里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鄙夷:“你娘也是,这么大的家里,连个茶点也无,一碗莲子粥也只当什么好东西一般,苓姐听大娘的,等回了家,祖母那的点心匣子里,雪媚娘、云片糕、果皮酥,还有那上好的滴酥鲍螺,什么时候都尽有的……” 这是真拿她当几个果子就能哄下来的娃娃了? 苏苓的嘴角一笑,何氏不说这个她倒是早忘了,老宅里的糖果茶点都是一应收在祖母的手里的,尤其阿爹带他们回去,定然都是逢年过节、寿丧嫁娶之类的喜事,待客的茶点也自然不缺,可即便爹娘大包小包的节礼拎回老宅,每次落到她们姐妹嘴里的,却永远都只是些自家煎出来的□□子,还是待客摆盘之后剩下的,晾的又干又硬,直咬的牙疼,什么四色茶点,滴酥鲍螺,那更是与她们没有丁点干系。 横竖第二碗粥还没来,苏苓便也干脆抬起头,指着自个的额头毫不客气的看向了何氏:“茶点再多也落不到我的嘴里,在家里我还有莲子粥喝,若是与你回去了,莫说连粥都喝不上,日日与苏文在一块,还指不定有没有命在呢!” 苏文是何氏的第二个儿子,苏苓这三个堂兄里,大堂哥苏儒年纪大了,与她凑不到一处去,小堂哥苏仕便是刚十岁便考中了童生的那一个,远近闻名的神童,正专心备考生员,也没功夫玩闹。 只有何氏这次带来的这个二堂哥苏文,只比她大了两岁,最是个没脸的浑球无赖,仗着身高力气都强过她,每次见面,都要蓄意过来找她的麻烦,因多在老宅里,何氏与祖母又都偏袒他,事后告状也都会指责她一个小娘子顽皮不淑,苏文却连几句不痛不痒的呵斥都少有。这般时候长了,反而越发惯的他放肆起来,苏苓这会额头上的伤,就是今日一早被他推在水缸上磕的,且事后也未见丝毫悔意,这会儿早已要了铜钱去镇里耍了。 何氏闻言果然一顿,又不要命,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伤,若不是苏苓这会儿指着自个的额头把话说出来,她心里就压根没拿自个儿子的错当一回事,要是在往常,她也并不在意苏苓一个小丫头的指责,只是这会她心里存着谋算,却是不得不强压着性子,作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代自个儿子道了歉,又说你二哥也早已后悔的不知跟什么似得,连苏文此刻出去玩乐的行径都叫她口灿莲花,解释成了心中不安,不敢面对妹妹,这才出去避一避。 苏苓未置可否的听着,进宝又给她端来一碗粥后,她又只说粥太清淡,叫把架子上的红卤肉也端出来配着。 苏文一向嗜甜嗜肉,可偏偏苏家因着守丧不食荤腥,这一块红卤还是何氏自个掏银子使唤招财去买的,刚刚还说着叫苏文推出来的伤,何氏也不好拦,可偏偏苏苓是吃也不好好吃,只拿着筷子戳来戳去,一盘子好好的卤肉,转眼间就已叫苏苓祸害的不成样子,何氏眉头一抽,当真是一口郁气憋在了心里,只心疼的连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何氏咬了牙,趁着这会还撑得住,赶忙问出了自个想了许久的话来:“苓儿来与大娘说说,你给杨举人的那块金条,当真是你阿爹托梦,叫你从土里挖出来的?” 哦,原来还记着这一桩。苏苓心内了然,面上只露出一副天真的神色来:“当真呀!” 何氏的眸光一亮:“那你阿爹只说了这一处吗?别的地方可还有放的银钱,生前没来得及告诉说的?” “那倒是没有。”苏苓不慌不乱的将已夹了半天的卤肉又撂回了盘子里,抬头看着何氏似笑非笑:“要不然,大娘且先帮我去买些金疮药来,等我这伤好了,下一回再与我托梦,我便叫阿爹也去找了大娘,你亲自问问?” “小小年纪,竟是这般不懂事,我倒要问问你娘,是怎么教的你!”何氏一愣,回过神来,倒也看出苏苓是在有意捉弄她,面上便露出些恼怒的神色来,只是苏苓口口声声说着额上的伤,何氏还当真有几分怕她讹上来,便不与她多言,起身又看向盘子里那块卤肉,实在已是不能要的,不禁又心疼的扭头啐了一口,一面走一面还在碎碎道“活该惹来那天煞星!” 看着何氏掀帘进了屋,苏苓面色不变的放下了搅和半天,却丁点没动的卤肉,自个只是拿了木勺接着吃起了莲子粥。 阿爹才去半年,她们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家,可身为儿女,守住一年不食荤腥还是做得到的。 一旁的进宝面上似乎有些犹豫:“二娘子莫将大老爷一家得罪狠了,阿爷去了,咱们日后少不得还是要老宅那边帮一把……” “这肉我没动过,你拿去切碎了,晌午与招财一起拌饭吃。”苏苓却是不慌不乱的安置好了这卤肉的去处,才朝进宝笑了笑:“你还指望老宅那边帮咱们?” 那倒不如在家里四处翻翻,看看是不是能找着阿爹当真在什么地方,藏了来得及嘱咐的银子来的更靠谱些。 苏苓嘴角带了嘲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听着了动静,扭头一看,是昨日与姐姐睡在一处的苏娘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