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月色逐渐朦胧。 赵元善是被冷醒的。 即便是生了火,但在这样的夜里睡觉,还是冷。 她揉了揉睡得有些模糊的眼,搓搓双臂。抬头,发现月色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明亮了。 赵元善有点饿了,昨天下午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东西。 这样的夜真的难熬。 火已成红炭,裴敬甫还是坐在一边,除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似乎也不疲惫。 “我睡多久了?” 裴敬甫看她一眼:“半个时辰。” 这样睡觉定是不如床上睡着舒服,即便赵元善还是困,但睡得难受她也不想继续睡了,如此,她对他道:“不如你睡会儿吧。” “不必。”一夜不睡,对于裴敬甫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若是困便继续休息。” “我不困了。”赵元善顿了顿,生怕他又是在硬撑,“你休息会儿吧,我真的不困了,这里我来看着。” 裴敬甫只是瞥了她一眼,没回她。 赵元善顿时弄得有点尴尬,他似乎真的不太想理自己。 不理便不理吧,反正又不是她受了重伤。 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裴敬甫几眼,他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困乏。 果然是个没有温度的冰碴子。 赵元善现在又冷又饿又困,裴敬甫又不跟她说话,这夜就更难熬了。 没多久,突然落了雨。 雨势逐渐细密起来,他们离开了原来的位置,退到身后不远处的芭蕉叶下躲雨。 这场雨说大也不算大,芭蕉叶上还有茂密的树叶遮挡,雨基本落不进来。 那堆炭火没过多久就被雨水熄灭,夜重新归于一片寂静和黑暗。本来夜里就冷,眼下加上落雨,温度更是降了几分。 赵元善一直比较怕冷,下雨又带吹风的,她下意识往裴敬甫身边挪了挪,屈腿抱紧自己,挨着他。 裴敬甫原本在闭目养神,感到身侧越来越挨近的人,睁开眼。 一阵风吹来,卷着雨打在赵元善的身上和脸上,她冷的’咝‘了一声,几乎挨紧了裴敬甫。 想起裴敬甫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赵元善出声问他:“我有点冷,这么挨着你,你不会介意吧?” 她真的冷,挨着人能暖和一些。但她总得问问裴敬甫到底介不介意,万一他介意呢?毕竟他这种人,如果真的讨厌了,不会因为是个女人就宽容的。 裴敬甫侧目,夜里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但她还是能想的出来,他这个人为数不多的表情。 没等裴敬甫说什么,赵元善就主动与他保持了点距离,“算了,你不好惹,又讨厌我,定是介意。”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裴敬甫便忽然起身,“坐我这边。” 赵元善怔了怔,虽然一时没明白他想干什么,但还是按照他的话做了。 裴敬甫等她挪过去,便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赵元善才忽然明白。 风是往她原来的位置方向吹来的,所以她刚才那个位置最容易受到风吹雨淋。 裴敬甫高大,替她挡住了风和雨。 他的伤在左侧,正好是雨能淋到的地方,虽然雨不算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伤者为重:“万一雨水打湿了你的衣裳,浸了你的伤口怎么办?” “这点雨不算什么。况且你要是坐在原来的地方,便不能挨着我。” 她这才想起,刚才她挨着他的地方正是伤患处。 接着,她又听到雨夜里身侧传来的沉沉嗓音:“我不介意。” 她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会亮,”裴敬甫说到这里,顿了顿,“所以,你若是冷或者困,可以靠着我。” 他知道她现在很冷,他也不是那种寡情到极致的人,况且她也是为了自己受了伤。 赵元善有一瞬的错愕,没想到裴敬甫会这样跟她说。 不过赵元善的确是很困了,她没有裴敬甫这种耐力,加上又很饿,眼下又落雨又没有吃的,她只能睡觉。 不然会觉得更饿。 她小心的瞅着他:“那我……就借借你的肩膀,靠靠了?”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看她。 见他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意思,赵元善慢慢将身子靠向他,侧着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其实,裴敬甫也并不完全算是一个冷情的人。 一时间,二人再无话。 裴敬甫双手搭在盘着的腿上,规规正正,身上挨着一个软软的人,因为受伤,他原本还有一丁点的倦意,现在全部消失无踪。 他从来没有跟一个女人走的这样近,他的肩膀也从来没有被哪个女人靠过。 他本来很排斥这样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裴敬甫缓缓侧首,靠在他身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呼吸平稳。 她的发香充盈他的鼻腔。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突然有点无奈。 从被她算计开始,大概就已经是一条不归路。 赵元善一觉睡醒,天开始蒙蒙亮。雨早已停,林子里的微风带着露水清新的味道拂过她的面颊和眼睫。 脖颈睡得有些僵疼。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发现原本抱着自己双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紧紧的抱住了裴敬甫的手臂,屈起的双腿也歪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几乎是贴着他的,甚至快要贴到他的怀里。 赵元善下意识抬头,发现她靠着的人闭着眼,没有动静。 她突然有点尴尬,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放手还是不该放。 她昨夜八成是因为冷才会这么挨近他的。裴敬甫……他又会怎么想呢? 思绪正纷乱,头顶乍然响起裴敬甫的声音:“醒了?” 赵元善的心猛的一跳,只是愣了片刻,就迅速松开他。 她垂着眼,不敢看他,“……呃,嗯。” 裴敬甫也没有说多余的话,拿好自己的佩刀从地上起来,“那就回去吧。” 赵元善掩住内心的那丝慌乱,从地上起来。 几个时辰没有活动,脚是冰凉的。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和腰,默默的跟在裴敬甫身后。 看裴敬甫没有将她挨他那样近睡觉的事情放在心上,赵元善暗暗舒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恢复自然。 后来,二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晨曦破云,天地逐渐明亮。一路上十分平静,好似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为避免意外,裴敬甫还是选了一条通往太师府较为隐蔽的路,不过走到一半,太师府的人便寻到了他们,将他们安然的带了回去。 赵元善原本还是有点抗拒回太师府,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得不跟着裴敬甫回太师府。 赵震原本昨日对赵元善还有怒火,不过昨夜在知道她出事情失踪以后,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怒火,都是后悔和自责。 尤其是大夫人,知道赵元善跟着裴敬甫一起下落不明的时候,当场就昏了过去。 赵元赫也是一夜未好眠,亲自着人去寻赵元善。当赵元善活生生的回到太师府之时,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大夫人哭着抱着她不肯松开。 赵元善被弄的心里也难过,只得轻轻拍着大夫人安慰着。 赵震碍着昨日与赵元善的争执,以及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造成女儿的险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与女儿说话。 “都怪你父亲,幸好我的元善回来了!”大夫人拉着赵元善的手,本想又说点什么,却发现她手掌上缠着的布带,立时关切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赵元善轻声安慰大夫人:“母亲,我没有事,这只是一点小伤。” 大夫人越想越气,回头看着赵震:“老爷,如果你昨日不说那糊涂话,元善怎会受这样的苦?惊鹊!快过来带大娘子下去换药!” 未等惊鹊上前,赵元善便松开大夫人,来到赵震跟前,低低喊了他一声:“父亲。” 赵震对昨夜之事很是过意不去,赵元善主动跟他说话,他也打开了话匣:“元善,昨日……是为父的不对,是为父一时糊涂才说了那样的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昨夜听你哥哥说你跟裴敬甫遭遇不测,为父也是急了一夜,昨天那糊涂话,你不要当真,骨肉情深,为父怎么可能舍得跟你断绝关系呢?” “女儿明白父亲的苦心,昨日也有女儿不对之处。”赵元善顿了顿,看了站在旁边的裴敬甫一眼,“毕竟,我与裴大人的事情,的确一时很难让人接受,但这的确已经是事实了。” 听到赵元善的这番话,赵震的脸色有了几分僵硬。 赵元善继续说道:“昨日若不是裴大人受着重伤还拼死护我,恐怕我现在就不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父亲母亲跟前说话了。女儿如今已是裴大人的人,便是死,今后也只会跟他。父亲不要对裴大人怀有什么偏见,裴大人忠心耿耿为父亲,父亲心里也是明白的。” 赵震静静听着,虽然脸色有些不好,但却没有说什么。 赵元善见此,接着道:“女儿希望,日后父亲不要再为难裴大人,这是女儿情愿的,至于皇上那里,父亲其实是明白的。昨日之事,父亲都如此担忧女儿的安危,想必也不会愿意女儿入那水深火热之中吧?女儿只希望父亲能够成全。”